池塘!那个近乎圆规描出的、积满死水的废弃防火塘!秦羽的心脏骤然被无形的手攥紧,指尖瞬间凉透,连呼吸都卡在了喉咙里。⊙是池,~是水——这解释像楔子钉入混沌,“笔友”的诡异图案与亥时柴房的异动,瞬间被死死铆在了一起。是有东西沉进了池底?还是这方死寂的塘,本就是昨夜那场无声暗斗的最终舞台?
他再也坐不住,椅腿蹭地的轻响被他猛地按住。恐惧像藤蔓缠上心口,可更烈的是指尖发痒的探究欲——他必须知道池里藏着什么。这不是好奇,是撕开缠身迷网的唯一办法:福伯是不是局中人?藏头的探子、神秘的“笔友”、教他潜行的黑衣人,他们在这国公府里,到底演着怎样的戏?
瞥向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天边连鱼肚白的影子都没有。这是最好的时机,或许也是唯一的——天亮之后,任何痕迹都会被晨光或有心人抹去。
秦羽深吸一口气,逼退喉头的焦躁。他清楚,冲动是深夜里最亮的靶子。指尖先摸向怀中短匕,暗袋缝线牢牢裹着刀柄,不会有半分磕碰声。接着换上洗得发灰的旧衣,领口袖口磨出毛边,在暗处几乎能融于阴影;又取灶间炭灰揉碎,轻抹过脸颊手背,遮住皮肤在月光下的反光。
闭上眼,神秘人的潜行要诀在耳边响起:“呼吸如落雪,脚步如偷油鼠。”再睁眼时,慌促已淡,只剩紧绷的警觉。推门的动作轻如扯棉线,他没立刻迈出,缩在门槛阴影里听了半盏茶——院外只有风掠树梢的沙沙声,巡夜梆子远在三进院外,无半分脚步靠近。
他像被风卷动的枯叶,贴着墙根滑出偏院。墙缝渗着寒气,冻得指尖发麻,可他不敢停:每一步都踩在草丛软泥上,避开脆响的枯枝;回廊转角先探半张脸,确认无灯火再动。他对府中路径本就不熟,只记福伯提过“西角荒竹林后是废塘”,此刻凭地势高低,在纵横院落间绕走。
白日气派的国公府,入夜只剩庞大阴森的骨架。飞檐投下兽爪般的影,回廊石柱立在暗处如举刀的卫兵。他缩肩藏得更矮,心脏悬在嗓子眼,连咽口水都怕动静太大。
越往西边走,潮气越重,风裹着腐木霉味钻鼻。这里比偏院更偏,廊下灯笼稀稀拉拉,光线下垂,照不清三尺外的物。
终于穿过半枯的竹林——竹叶踩出咯吱轻响,他立刻顿住,等片刻确认无人察觉,才继续往前。竹林尽头,圆形池塘终于显露。
池水黑如冷硬的黑曜石,月光落上去都被吸走光泽,无半丝涟漪。池边杂草高及人腰,几截断假山歪在水里,石缝缠满暗绿水藻,像水底伸来的手。
秦羽趴在比人高的狗尾草后,眼死死盯住池塘。周围静得可怕,虫鸣都停了,只有风掠竹叶的声。耐着性子等了一炷香,连眼皮都不敢多眨——确认池边无埋伏、无移影,才像狸猫般弓腰贴地,滑到最大的假山石后。
凑近看,池水更沉,深得不见底,水面漂着烂荷叶与浮萍,与普通废塘无异。可他记着那个图案:⊙中间有个点,这“点”在哪?沉在水底,还是……
目光沿池岸寸寸扫过,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突然,对岸浅滩抓住视线——那里水草倒了一片,是被重物压过拖过的痕迹,草叶沾着湿泥;泥岸留着几道深痕,像钝物刮过,边缘泥土尚软,未干透。
是昨夜亥时的痕迹!秦羽后背骤冒冷汗——是有人落水,还是重物被拖上岸?又或者,被推进了池里?
心脏狂跳,秦羽死死咬唇,才没发出声音。他几乎肯定,这里是昨夜变故的核心。可他没敢立刻冲过去,依旧缩在假山石后,目光如探照灯反复扫过浅滩与泥地——要找更多线索,哪怕一片异叶。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深痕旁的泥里,有一点微弱反光,不是泥灰腐褐,倒像是金属的亮。可距离太远,风一吹草叶晃,那点光便消失,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看花了眼。
他需要再靠近。可对岸浅滩太开阔,除了几丛矮草,连藏人的石头都无——只要迈出假山阴影,稍有动静便会被远处看见。
手指抠着假山缝,他飞快盘算:等巡夜人再走远,还是冒险绕到对岸竹林后?就在拿不定主意时,一阵风从对岸竹林吹来,裹着塘水湿气,凉得刺骨。
可这风里,还裹着一丝别的味——很淡,淡得要融于空气,可秦羽的鼻还是捕捉到了:那是铁锈般的血腥气,绝不是荒塘该有的味。
秦羽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了。
血腥味!
这一下,所有猜测都落了点——昨夜这里绝不是简单的“丢物”或“落水”。是有人受伤?还是……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对岸竹林,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浓,竹叶叠成吞人的网。这丝血腥气,是昨夜的残味?还是说,制造这一切的人,甚至那具可能存在的尸体,此刻还藏在竹林里,未走?
风又吹了一次,血腥味似乎更清晰。秦羽的手悄悄摸向怀中短匕,指尖因用力泛白——他不知道竹林里藏着什么,可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