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顾临渊把婚戒摘下来放进西装内袋。
他站在医院走廊尽头，呼吸放慢。刚才的闪光灯、快门声、记者提问还卡在喉咙里，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推开门，诊疗室灯光偏冷。谢云舟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支笔，指节泛白。苏璃已经到了，靠墙站着，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你来了。”谢云舟抬头，“我们得谈治疗方案。”
顾临渊没说话，走过去坐下。三色笔从口袋滑出，红蓝黑并排放在病历本上。
谢云舟翻开文件：“目前情况是，保守治疗能维持十一个月左右，但无法根治。另一种方案……”他顿了一下，“用新型靶向药联合微创介入，成功率不到四成。”
空气安静了几秒。
顾临渊看着谢云舟的手。那只手很稳，可指尖在抖。
共情触发。
一瞬间，他看到的画面不是数据，不是手术流程，而是一个年轻医生站在手术台前，监护仪拉出长长的直线，家属哭喊，他摘下口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是谢云舟第一次主刀失败，病人死于相似方案。从此以后，他再没碰过高风险病例。
顾临渊收回视线。
他拿起红色笔，在病历空白处写：
**激进路径：靶向药+微创介入，37%成功率，潜在根治可能。**
换蓝色笔写下：
**保守路径：现有疗法延缓恶化，预估生存期11个月。**
最后，黑色笔轻轻划出一条线，连接两个方案，中间标上三个字：
**谁来选？**
苏璃走过来，站到桌边。她看了眼病历，又看向顾临渊。
“你这是在搞选择题？”她说。
“不是我出的题。”顾临渊把黑色笔推过去，“是某个总在实验室偷吃提拉米苏的医生的决定。”
苏璃愣了一瞬，随即笑出来。她伸手拿起那支黑笔，指尖碰到笔杆时停了一下。
“你就非得把事情说得这么绕？”
“不然呢？”他反问，“直接说‘你来做主’？太中二了吧。”
她摇头，咬住笔帽，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份病历。几秒后，她松开嘴，声音轻但清楚：
“那就赌一次？”
谢云舟猛地抬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知道。”苏璃看着他，“代表如果失败，责任由我担。”
“不只是责任。”谢云舟声音沉下去，“还有舆论压力，伦理审查，甚至职业生涯。”
“我都想过了。”她说，“我不是学生会主席，也不是谁的心理观察员。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研究这个课题超过三年，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这两个方案背后的代价。”
顾临渊没插话。他只是看着她。
共情反馈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情绪不是恐惧，也不是犹豫，而是一种近乎冷静的坚定。她不怕输，但她怕不敢选。
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临时技能激活：**决策抗压能力+90%**。
他忽然笑了。
“行啊。”他说，“那你现在就是主治医师代理。”
“少来。”苏璃瞪他，“你才是那个最擅长甩锅的人。”
“我哪次甩过？”
“上次篮球赛，你说‘规则我改了，你们看着办’，然后自己退场喝奶茶。”
“那是战术调整！”
“你还记得上周五，我在实验室吃提拉米苏被你拍下来发给唐小满？”
“那叫情报共享。”
“顾临渊。”她突然正色，“别闹了。”
他收起笑。
谢云舟看着两人，慢慢把手从病历上移开。
“你们都想好了？”
苏璃点头。
顾临渊说：“我们只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
谢云舟闭上眼，几秒后睁开。
“好。”他说，“我会准备伦理申报材料，明天提交审核。”
“不用等明天。”苏璃打开平板，“我已经填好了初稿，只要签名就行。”
谢云舟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你比你以为的更像我。”
“这话算夸奖？”
“算提醒。”
顾临渊把三色笔收回口袋，只留下黑笔在桌上。
“接下来就是等审批？”
“还要做一轮患者沟通。”谢云舟说，“必须确保知情同意。”
“我去。”苏璃说，“我和他们接触最多。”
“你确定？”顾临渊问。
“不然呢？”她扬眉，“你是想说我情绪不稳定？还是怕我说错话？”
“我是怕你晚上睡不着。”
她一顿。
空气静了两秒。
“所以你现在开始关心我睡觉了？”
“我一直都知道。”顾临渊说，“你每次焦虑就去烘焙社做提拉米苏，做完也不吃，全塞给楼管阿姨。”
苏璃没说话。
谢云舟起身，拿起外套：“我去打个电话，给你们十分钟。”
门关上。
诊疗室只剩两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苏璃问。
“你第十七次在实验室角落啃蛋糕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拦我？”
“因为我知道，甜食能让你脑子转得更快。”
她低头，手指摩挲着黑笔笔身。
“这次要是失败了……”
“那就下次再来。”
“没有下次。”
“有。”顾临渊说，“只要人还在，就有下次。”
她抬眼看他。
他目光没闪。
“我不是一个人在赌。”他说，“是你先押注的。”
苏璃深吸一口气，把黑笔放进自己包里。
“审批通过后，第一件事是重新评估药物代谢模型。”
“林深那边已经准备好AI模拟系统。”
“第二，术前心理干预要做足。”
“沈南乔答应帮忙设计疏导流程。”
“第三……”她说到一半，手机震动。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表情变了。
“怎么了？”
“审批系统刚更新状态。”
“批了？”
“不是。”她把屏幕转向他，“伦理委员会要求增加一名独立观察员。”
顾临渊凑近看。
申请编号后面标注一行红字：
【建议邀请校外专家参与全程监督，避免利益关联方主导决策。】
“他们不信我们。”
“不是不信。”顾临渊冷笑，“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
“谁？”
他没答。
而是拿出手机，点开校园内网权限后台。
搜索日志记录显示：
【访问者Ip：医学院b栋314研究间】
【操作时间：22:17】
【动作：修改伦理审查优先级为“高敏感”，附加备注“涉及双学位学生跨科干预风险”。】
那个房间属于林语柔。
虽然她已经被处分，但账号还没注销。
顾临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快速调取登录设备指纹。
mAc地址匹配成功。
设备持有人：周慕白名下资产管理终端。
他把信息截屏，转发到加密邮箱。
抬头时，看见苏璃正盯着他。
“你在查什么？”
“在找谁不想让我们赢。”
“找到了？”
“找到了。”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但这不耽误事。”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笔，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字：
**照常推进**。
苏璃看着那四个字，忽然笑了。
她从包里抽出那支黑笔，转身在白板上补了一句：
**但得加钱**。
顾临渊挑眉：“你要多少？”
“一杯奶茶，加一句‘你比我想象中靠谱’。”
“成交。”
他正要说话，手机又震。
新邮件提示：
【主题：伦理观察员名单已发布】
【附件：三人候选名录及背景核查】
他点开附件。
第一个名字跳出来时，他的手顿住了。
苏璃探头看了一眼，念出声：
“姜玥？珠宝设计师？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顾临渊没回答。
他盯着那个名字，脑子里闪过吴伯某天递给他的一张名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她看过你小时候的体检报告。】
白板上的字还没擦。
照常推进。
但得加钱。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说：
“她来就她来。”
“你不担心？”
“担心有用？”他耸肩，“反正奶茶已经点了。”
苏璃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
谢云舟回来了。
他走进来，看了看白板，又看看两人。
“决定了？”
“决定了。”苏璃说。
“那就签字。”
她拿起笔。
笔尖悬在纸上一秒，落下。
顾临渊看着她签完名，忽然说：
“对了，你上次说下次写情书要用黑笔。”
苏璃抬头：“你翻我草稿箱了？”
“没有。”
“那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顿了顿，“我也留了一条没发的消息。”
“什么？”
他没说。
只是拉开口袋，露出半截黑色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