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目光温和地扫过围在身边的孩子们，见他们眼巴巴望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竹篮，便顺势将篮子递到李妈妈面前，“劳烦妈妈分与孩子们吧。”
“诶，好。”李妈妈顺手接过篮子，“娘子的食盒应当是被收进灶房了，我待会儿取来。”
“有劳李妈妈了。”许清嘉笑着应下。
蒋如英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微微颔首道：“许娘子有心了。”
“夫人言重了，我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开了家小食肆，平日里做些吃食勉强糊口罢了。这些孩子身世可怜，能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里也踏实些。”
她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正踮脚望着竹篮的小男孩身上，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光景，穿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衣裳，拿到点心的那一刻小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清嘉也跟着笑了出来。
蒋如英见状便轻声道：“孩子是最纯善的，他们的心就像一张白纸，不染尘埃，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便会记在心里。”
“夫人说得是。”许清嘉浅笑着点头，随后又看向蒋如英，眉头微蹙：“我瞧着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眼下虽是初秋，日头却还毒辣，夫人在院里站了这许久，怕是有些乏了。”
“娘子不知，近些日子天热，我家夫人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用过饭了。”她边上的妈妈担忧的开口：“这两日又忙活着来这幼慈院的事情，自然脸色就差了些。”
蒋如英闻言轻叹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许是有些暑气上头，夜里总睡不安稳，胃口也跟着差了许多。”
许清嘉心念微动，试探着道：“不瞒夫人说，我那食肆新琢磨出一道鸡丝凉面，用冰镇过的井水镇过面条，配上嫩滑的鸡丝和清爽的黄瓜丝，吃起来凉滑爽口，最是解暑开胃。若是夫人不嫌弃，改日我送些到府上去？”
本想着拒绝，但听许清嘉说得细致，那凉面仿佛带着丝丝凉意从话语中透出来，蒋如英原本有些滞涩的胃口竟似被勾动了几分。
她望着许清嘉温和真诚的眼眸，又想着她对这些孩子的一片善心，便不忍拂了她的意，柔声道：“倒让许娘子费心了，只是府中规矩森严，随意收外人的东西怕是不妥。”
许清嘉早料到她会这般说，遂接口道：“夫人不必为难，不过是些家常吃食，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我明日巳时左右让伙计送到府外门房处，夫人若用着合口便尝些，若是不喜，让下人处置了便是。”
蒋如英见她这般坚持，又瞧着孩子们捧着红豆糕吃得香甜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那便多谢许娘子了。”
许清嘉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夫人客气，您为这些孩子付出良多，我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不知夫人平日里可有偏爱的口味？这凉面的调味，我还能再依着夫人的喜好调整一二。”
蒋如英没想到她这般细心，眼中笑意更深了些：“我素来不喜太过浓重的味道，清淡些便好。”
“好，那我明日便按夫人的口味来做。”许清嘉应得爽快，又与她闲聊了几句关于孩子们日常饮食的琐事，言语间皆是围绕着如何让孩子们吃得更健康些，并未提及半句与商署相关的事情。
蒋如英见她谈吐得体，且句句不离孩子们，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待日头逐渐偏西，李妈妈拿来食盒，许清嘉才起身对蒋如英和李妈妈道：“时辰不早，食肆里还有些事需得回去打理，我便先告辞了。”
走出幼慈院的巷子，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手中的食盒似乎还残留着红豆糕的甜香，方才蒋如英温和的态度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这第一步，总算是稳妥地踏出去了。
只是明日送去的鸡丝凉面，定要做得格外用心才行，既要合蒋如英清淡的口味，又要显出几分别致，让她尝过之后能真正记住“五味小馆”的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凉面的配料，鸡胸肉要选最嫩的部位，煮熟后撕成细丝……
走到街角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街边摊贩烤饼子的香气，许清嘉深吸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幼慈院里，蒋如英身边的管事妈妈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夫人不是平日里最忌讳这些商贩主动上门的吗？”
那妈妈觉得奇怪，因着老爷身份的缘故，自家夫人从不与外人过多牵扯，尤其是宁州的商贩，今日怎的对这许娘子如此和颜悦色，还收了她送来的吃食？
蒋如英闻言淡淡一笑，目光望向孩子们捧着点心欢快跑远的背影，轻声道：“这许娘子瞧着虽是个生意人，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难得的真诚，方才她看着孩子们的眼神，不似作伪。再说，那红豆糕我也尝了一块，软糯清甜，用料实在，可见是个用心的人。”
管事妈妈还是有些不解：“可她毕竟是个商贩，主动提出要给您送吃食，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商署那边最近本就不太平，老爷叮嘱过您要多留意些。”
蒋如英闻言却轻轻摇头，指尖捻着袖口的银线暗纹，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若真是别有所图，方才在院里她有的是机会开口提要求，可你听她从头到尾，可曾说过半句与生意相关的话？她只关心孩子们的粥够不够热，衣裳够不够暖，连问我口味都绕着孩子的饮食打转。这般心思，即便是有所求，也算得上是坦荡了。”
她顿了顿，望向许清嘉离去的方向，那里的晚霞正烧得热烈，“再说，那鸡丝凉面听着倒确实合我口味，左右不过一碗吃食，若真能解了这暑气，倒也省得你们日日为我的胃口操心。”
管事妈妈见夫人这般说，便不再多言，只是心里仍存着几分疑虑。周夫人却不再理会，转身走向廊下的竹椅坐下，看着孩子们在院中追逐嬉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