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味小馆时，暮色已浸染了整条街巷。
“娘子回来了！”陶妈妈见她回来，立马接过食盒跟篮子，“一个时辰前有个妇人来问，咱铺子里还招不招人，说是想寻个后厨帮工的活计，手脚麻利得很，我瞧着您还没回来，便让她回去等消息了。”
许清嘉闻言脚步一顿，眉头微蹙：“是个什么样的妇人？多大年纪？家住何处？”
陶妈妈想了想道：“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衣裙，头发梳得倒是整齐，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说是来投奔亲戚的，谁知亲戚上早就搬走，如今盘缠用尽，这才想着寻份活计糊口。”
许清嘉沉吟片刻，后厨确实缺个帮着洗菜切菜的人手，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招人不得不谨慎些。
“她可有说何时再来？”
“我说让她明日巳时再来看看。”
“行。”许清嘉颔首道，“你先试探着问问她的底细，若看着本分老实，便先留下试用几日。”
陶妈妈应了声：“好。”
……
第二日，许清嘉盘算好了时辰便着手准备鸡丝凉面，此次送菜的成败关乎能否与周夫人建立更深的联系，她不敢有丝毫马虎。
她先将昨日特意挑拣的新麦面粉倒入陶盆，加了少许盐和温水，揉成软硬适中的面团，醒发半个时辰后，再用擀面杖细细擀开，直至面皮薄如蝉翼，接着用细齿刀切成如发丝般均匀的面条。
鸡肉则选了三黄鸡，冷水下锅，加姜片葱段和少许料酒去腥，煮至筷子能轻松戳透便捞出，过冰水后用手撕成条条分明的鸡丝，肉质紧实又带着一丝冰凉的嫩滑。
黄瓜去皮切成细丝，花生米过油，搭配着焯水后翠绿的豆芽，码在白瓷盘里，色彩鲜亮得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记得昨日周夫人说过，喜食清淡，所以这最关键的酱汁更是讲究。
她没有用寻常凉面惯用的浓稠麻酱，而是取了新晒的虾皮用温水泡发，滤出澄澈的虾汤，再调入少许调料跟酱油提鲜，加一勺自酿的米醋增酸，撒上现磨的白芝麻与切碎的芫荽末，最后淋上几滴香油。
调好的酱汁，一股清爽的鲜香便弥漫开来，既没有厚重的油脂感，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鲜与微酸，正合了清淡却不失风味的要求。
所有配料备妥，许清嘉又取来镇在井水里的青瓷碗。
先垫一层爽滑的面条，再依次铺上鸡丝、黄瓜丝、豆芽与花生米，最后淋上那特制的酱汁，一碗鸡丝凉面便成了。
面条根根分明，裹着清亮的酱汁，配菜色彩明快，单是看着，便让人暑气顿消。
她又另备了一小碟用油酥过的蒜蓉，想着若周夫人能吃些辣，这蒜蓉便能添几分风味，若是不喜，也可弃之不用，全凭个人喜好。
最后，她才取来小壶酸梅饮，那是一大早就熬好了放在井水里镇着的，此刻壶身还带着井水的凉意。
她将酸梅饮小心地放进食盒一侧，又把装着凉面的青瓷碗仔细盖好，这才唤来小石头，反复叮嘱道：“仔细些送到周府门房，就说五味小馆的许娘子按约送来的吃食，务必请门房通传一声。”
小石头点头应下，提着食盒快步离去。
许清嘉站在门口望着食盒消失在街角，心里默默想着，这酸梅饮酸甜解腻，正好配着凉面，希望周夫人能用得舒心。
“娘子怎么不亲自送过去？”陶妈妈想着这可是能搭上周夫人的好机会，多走一趟岂不是更显诚意？
许清嘉望着街角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礼数已到，太过刻意反而不美，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剩下的，便看缘分吧。”
她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依旧有些忐忑，毕竟这碗凉面承载的，远不止是一份吃食那么简单。
陶妈妈见她神色间带着几分紧张，便笑着宽慰道：“娘子手艺这般好，那凉面看着就让人眼馋，周夫人定会喜欢的。”
许清嘉勉强笑了笑，转身回了后厨，手里无意识地擦拭着案台，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仿佛想透过那层层街巷，看到周府门房处的情景一般。
小石头脚程快，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漱玉坊。
此处都是一些富商大贾与达官贵人的住处，街道两边的宅院皆是青砖黛瓦，朱漆大门前立着成对的石狮子，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匾额，透着一股肃穆威严之气。
不同于永善坊的喧闹嘈杂，这里的空气都仿佛沉静了许多。
小石头不敢多看，低着头加快脚步走到周府门前，只见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是铜制的兽首样式，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定了定神，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环，不多时，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门房从侧门探出头来，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小石头连忙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拘谨却又清晰：“劳烦大叔通传，小的是永善坊五味小馆的伙计，我家许娘子按约给府上送吃食来了。”
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食盒，脸上露出几分审视的神色，“周府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送东西进来的？可有信物？”
小石头心里一紧，许清嘉只说让他提名字，并未给什么信物，他急忙解释道：“我家娘子说昨日在幼慈院与周夫人说好了的，今日巳时送鸡丝凉面过来，您只需通传一声，周夫人定会知晓。”
门房见他说得恳切，不似说谎，且“幼慈院”三个字让他迟疑了一下，幼慈院是周夫人常去的地方，或许真有此事，便不耐烦地挥挥手：“等着，我去问问。”说完便转身进了门。
小石头提着食盒站在门外，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暗自祈祷门房能顺利通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