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安在梁山本寨,不是操练军马,便是与一众军官作沙盘推演,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这一日,他正与縻貹等人在聚义厅后的沙盘前,推演水陆协同攻防战术,忽有值守头目来报:
“禀巡检,山下朱贵哥哥有紧急事务求见,已过了金沙滩,正往山上来。”
朱安闻言,目光一闪。朱贵专司情报收集,平日若无要事,绝不会轻易离开黑松林。他当即对众人道:“今日先议到此,诸位兄弟且去忙吧。请朱贵兄弟直接到此相见。”
众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但见朱贵风尘仆仆地走入聚义厅。他依旧是那副精明干练的店家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哥哥安好!”朱贵上前躬身行礼。
朱安摆手让他坐下,又吩咐亲兵看茶,这才问道:“兄弟亲自上山,想必是有紧要消息?”
朱贵接过茶碗,也顾不得喝,说道:“哥哥所料不差。大名府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梁中书为他老丈人蔡京准备的十万贯生辰纲,已然备齐,不日即将起运。”
“哦?”朱安精神一振,“可知押运之人是谁?走哪条路线?”
“押运的乃是梁中书新近提拔的一个提辖,名叫杨志,人称‘青面兽’,据说是杨家将后人,武艺不凡,行事也颇为谨慎。”
朱贵答道,“至于路线,与往年大同小异,预计还是会走陆路,经大名府、莘县、进入我济州地界……”
朱安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按压。这消息与江湖上的风声以及他之前的预料基本吻合。然而,朱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惊讶。
“哥哥,”朱贵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小弟经营黑松林也有数年,对这生辰纲之事,也留意了不止一回。有件事,始终觉得有些蹊跷。”
“但说无妨。”
“这梁中书,年年为蔡京准备厚礼,规模惊人,号称‘生辰纲’。可奇怪的是,近几年来,这生辰纲几乎年年出事,不是在此处被劫,便是在彼处遭抢,鲜有能平安送达东京的。”
朱贵皱着眉头,“若是一次两次,还可说是意外。可年年如此,那梁中书便是再蠢,也该换个法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据小弟所知,这生辰纲的押运路线、时间,每年竟是大体不变,几乎就是大张旗鼓而行。给人的感觉……仿佛并非是怕人知道,反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古怪?”
朱安听着朱贵的分析,眼中精光渐盛。他缓缓站起身,在厅中踱起步来。
朱贵所言,正是他心中一个隐隐盘旋的疑问。梁中书并非庸碌之辈,能在北京大名府这等紧要之地坐稳留守之位,岂是易与之辈?年年送礼,年年被劫,他却依旧我行我素,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这明面上的生辰纲,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幌子!
“刻意之感……”朱安喃喃自语,脑海中各种线索飞速串联。
忽然,他想起一事,快步走到自己处理文书的长案前,从一叠密信中抽出一封,再次仔细看了起来。这是前两日,由安插在济州知州丁渭心腹孔目王泽身边的听风阁内司密探赵龙送来的。
信中提到一件看似与生辰纲无关的蹊跷事:知州丁渭日前调动了一部济州厢军,约五百人,由团练使黄安率领,打着剿匪演练的旗号,开赴济州的边缘地带驻扎,而其驻扎的大致方位,恰恰就在郓城县的北部边界附近!
当时朱安只觉此乃官府寻常调动,或是为了防备边境流寇,并未深想。但此刻,结合朱贵带来的消息和心中的疑窦,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黄安驻扎的边界区域……那里虽非官道主干,但却靠近一条不起眼的水路支流,可连通济水!而济水可经广济河直抵东京汴梁!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朱安猛地一击掌,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朱贵被朱安的举动惊了一下,忙问:“哥哥想到了什么?”
朱安将信递给朱贵,沉声道:“你看看这个。济州知州丁渭此时派黄安带兵驻扎在郓城边界,绝非巧合!我若所料不差,杨志押送的那一路,根本就是梁中书抛出来吸引江湖绿林目光的诱饵!真正的生辰纲,恐怕早已由丁渭暗中接手,很可能要走水路,经广济河直入东京!”
他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手指沿着济水河道滑动:“梁中书打的恐怕就是这个主意!以杨志为明棋,吸引所有觊觎者的火力,暗地里却用精兵护送真正的财宝,悄无声息地走水路运走!届时,就算杨志那一路被劫,真正的生辰纲却早已安全送达蔡京手中!”
朱贵细想之下,只觉朱安分析得有道理:“哥哥明见!若非哥哥洞察,我等只怕也要着了他们的道儿,这梁中书端的好算计!”
“好算计?”朱安冷笑一声,“既然被我看破,这算计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他最近正为钱财之事有些发愁。张荣的船队和金山码头,虽说有宋江在中间使力,但前后也花费了近十万贯。若能劫下这笔真正的生辰纲,正好能从中找补,大大充实梁山的库藏!
“朱贵兄弟,”朱安当即下令,“你立刻下山,加派人手,给我死死盯住郓城北部的边界,但凡有大队人马出动,立刻来报!”
“是,哥哥!”朱贵肃然领命。
朱贵匆匆离去后,朱安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幽深地凝视着那条蜿蜒的济水。
他原本并无意主动去招惹这生辰纲,毕竟树大招风。但如今,既然看破了其中的诡计,而梁山又正值用钱之际,那说不得,就要找梁中书找补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