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科院的实验室里,
地上散落的报告,每一页都像一道催命符。
“蛋白质含量42.5%……含油率22.3%……土壤全盐含量,下降千分之二……”
一个年轻研究员颤抖着念出这串数字,嗓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他猛地抬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孙振华,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与狂热。
“老师……这不是育种,这是……这是凭空捏造一个物种出来啊!”
“闭嘴!”
孙振华像被踩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眼布满血丝。
他的世界观,他穷尽一生建立的科学信仰,在这一刻,被那片盐碱地里长出的“妖怪”,砸得稀巴烂!
输得体无完肤。
可他妈的为什么会输?!
“玄学?神仙?”
孙振华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在屋里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
不!
他是一个科学家!他不信鬼神!
任何看似“神迹”的现象背后,一定有其科学的原理!只是……这个原理,他不懂!
而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那个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的周老六,他懂!
搞明白!必须去搞明白!
哪怕是豁出去这张老脸!
……
深夜,一辆吉普车悄没声地停在周公馆的门外。
孙振华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那扇朱漆大门前,冷风吹得他脸皮生疼。
他抬起手,却悬在半空,迟迟敲不下去。
脑子里全是自己第一次见周野时,那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嘴脸。
现在,却要像个输光裤衩的赌徒,上门求人指点迷津。
太跌份儿了!
可一想到那串魔鬼般的数字,那套闻所未闻的“离子泵”理论,他心中那点可怜的自尊,瞬间被求知欲的烈火烧成了灰。
他咬咬牙,心一横,终究是叩响了门环。
“叩,叩,叩。”
开门的,是穿着一身淡雅旗袍的娄小娥,她看见门外的孙振华,美目中闪过惊讶。
“孙教授?这么晚,您这是……”
“我……我找周野同志。”孙振华的声音,跟漏风的窗户纸似的,又沙又飘。
周野正坐在院里,听爱丽丝磕磕巴巴地讲什么“orions belt”(猎户座腰带),他指着天上的三颗星,懒洋洋地纠正:“嘛玩意儿腰带,在我们这儿,这叫‘三星高照’,福禄寿!”
听到动静,他晃悠悠地走过来。
“哟,这不是孙大专家嘛?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儿来……梦游呐?”
那副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让孙振华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他双腿一软,做出一个让娄小娥和爱丽丝都惊掉下巴的举动。
这位在学术界说一不二的老泰斗,对着比他小几十岁的周野,深深地,弯下腰,鞠出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周先生!”他抬起头,眼神里再没半点傲慢,只剩下小学生见老师般的敬畏和惶恐,“我……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偏见,给您赔罪!”
“我……服!”
“心服口服!”
“求您……指点迷津!这……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周野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去扶。
这一拜,他受得起。
他侧过身做出个“请”的手势,嘴角一撇。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跟个棒槌似的,进屋说吧,外头冷,再给您老冻嗝儿屁了。”
书房里,茶香袅袅。
周野给孙振华倒上一杯龙井,自己端起来“滋溜”一口,吧嗒吧嗒嘴。
“孙老,想听人话,还是想听神话?”
孙振华一愣,随即苦笑:“都这份上,我只想听句实话。”
“实话就是,”周野放下茶杯,身子往藤椅里一陷,“我他娘的也不知道。”
“什么?”孙振华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那豆种,是我一海外的狐朋狗友搞出来的。”周野开始面不改色地胡咧咧,“按他那说法,就是实验室里瞎鼓捣,走狗屎运的产物。具体啥原理,他自个儿也还是二把刀,说不明白。”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甩锅大法”。
直接承认是自己搞的?那不叫牛 逼,那叫找死。
推给一个远在天边、不存在的“海外神人”,最是安全。
孙振华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果然……是国外的顶尖技术。
他心里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不甘。
“那……那您用的那种‘菌肥’呢?它能改良盐碱地,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总不是国外来的吧?”
“哦,你说那个啊。“那个,确实不是啥高科技。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一点……操练孙子的土办法。”
“操练孙子?”孙振华听得云里雾里。
“对啊!”周野一拍大腿,开始他精心准备的“降维打击”式忽悠,“孙老,你们搞科研的,就喜欢把种子当祖宗供着,给最好的地,喂最好的肥,生怕它磕着碰着。你们那不叫育种,那叫养‘巨婴’!”
“我这法子,正相反。”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孙振华面前晃了晃。
“我把种子当孙子练!专挑最烂的地,狗都不拉屎的盐碱地,把它扔进去。再用那‘菌肥’当哨子,告诉它:‘孙zei!想活命,就自个儿想辙!’”
“你们想着怎么改变土地去伺候豆子,我想的是怎么逼着豆子自个儿去征服土地!它想活,它就得进化!就得自己琢磨出怎么把盐碱当饭吃,把苦日子过出甜头来!”
这套简单粗暴、充满流氓气息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育种法”,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却像一记响雷,直接劈在孙振华的天灵盖上!
对啊!
他们一直以来的育种思路,都是外部干预!筛选、杂交、诱变……
却从来没想过,从“极限施压、激发潜能”这个角度去倒逼作物进化!
这……这他妈简直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孙振华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满嘴糙话的年轻人。
这哪是什么门外汉,这分明是一个手握绝技、思想却已臻化境的绝世高人!
“周先生,我……我受教啦!”孙振华再次站起身,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他此刻,对周野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当场就做个决定。
“周先生!我恳请您,收下我!我孙振华,愿意拜您为师!求您带我,带着我们农科院,走上这条‘农业正道’!”
他这话一出,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炸了庙!
“孙教授,您可不能这样……”
“老师!您这是干什么!”
周野眉头一皱,最烦这种拉拉扯扯的场面。
“打住!”他摆摆手,“拜师就算啦,我懒得收徒弟。不过嘛……你要是真想学,给我当个不要钱的顾问,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成功地,将这位国内顶级的农业科学家,收编成自己的“关门弟子”,兼免费高级打工仔。
……
第二天,农业部。
一场内部闭门会议,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
孙振华像个狂热的信徒,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六爷豆”的神迹,和周野那套“操练孙子”的理论。
“……所以!我建议,必须立刻成立国家级专项实验室!集中全国最顶尖的人才和设备,由周野同志,全权主导!”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专家就拍桌子。
“胡闹!孙振华,我看你是老糊涂!把国家最重要的农业项目,交给一个二十多岁、来路不明的年轻人?还是用一套‘练孙子’的歪理邪说来主导?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这些搞一辈子科学的人,脸往哪儿搁?”
一时间,会议室里吵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周野打着哈欠,被孙振华硬拉过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旧的军大衣,睡眼惺忪,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
“哟,挺热闹啊,开批判大会呢?”
为首的领导见正主来到开口:“周野同志,对于他们的质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野掏掏耳朵,懒洋洋地扫视一圈。
“说啥?有啥好说的。”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随手画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像鬼画符。
“我那海外朋友说,这玩意儿叫‘基因剪辑’,原理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他临走前就留给我一句话——”
周野扔掉粉笔,拍拍手上的灰,回头,看着满屋子的专家和领导,咧嘴一笑。
“他说:‘真理,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现在,很不巧,就掌握在我手里。’”
“你们爱信不信,爱跟不跟。反正,机会就一次。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嚣张!
狂妄到极致!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他这股无法无天的“滚刀肉”气势给镇住。
为首的领导,和身边几位大佬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震撼。
最终,他一拍桌子,做出决断。
“我赞成!”
“就这么定啦!立刻成立‘863-农业生物技术重点实验室’!周野同志,任实验室名誉主任,享有一票否决权!”
周野,兵不血刃,不仅粉碎阴谋,还将顶级对手收为麾下。
更以一种近乎“抢劫”的方式,硬生生从国家手里,“抢”来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到手的,顶级科研平台!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北大荒林场。
许大茂哆哆嗦嗦地从邮差手里接过一封信,是他那个远房表哥寄来的。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是周野身败名裂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拆开。
信上只有潦草的一行字:
“周野成国家实验室主任,听说是你举报有功,上面点名表扬你这个‘深明大义’的‘热血青年’!”
“噗——!”
一口老血,直接喷在皑皑白雪之上,许大茂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