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菲看他脸上迷茫不解的神色,轻嗤一声,“这有何难理解的?
你那二皇兄虽身为皇子,但前堂承储有名正言顺嫡长子。
父母膝下承欢的,又有你这个备受宠爱的幺儿。
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贪欲,有妄念,有野心。
他身为嫡子,却非嫡长,储君之位,他只能看着。
对你大皇兄,他或许有几分敬,但更多的,是除之而后快的狠。
至于其他庶出皇子,他自是不屑一顾。
而你……”
她目光如炬,牢牢锁住睿王:“你是帝后的幺子,没有承储的压力。
帝后对你,自然多一分宠溺,多一分纵容。
这份偏爱,便也是他求而不得的。
他羡慕你,嫉妒你,而当他所求不得,诸事不顺时,这份羡慕嫉妒便如毒藤蔓生,最终化作了恨。”
战宇暝看侃侃而谈的南宫云菲,嘴角慢慢勾起,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满满的欢喜,满满的自豪感看得睿王心里更堵了。
车乾镕转过头不再看战宇暝,声音低沉地开口,称谓悄然变化:“世子妃,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一句“我”,代替了惯用的“本王”,流露出他此刻内心的复杂与对南宫云菲的认可。
南宫云菲沉思片刻,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既然他步步紧逼,那便反了他,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怔。
能把“谋反”二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女子了。
南宫云菲接着道:“我所说的反,不是让你举兵谋反,而是让你把他杀人的证据找出来,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睿王眼神却黯淡下去,苦涩道:“我何尝不知这些,可五年前的证据,哪那么容易能够找全?”
南宫云菲并未顺着睿王的话深入,而是抛出一个无关的问题:“睿王爷,府中可有先帝与先皇后的画像?”
睿王虽不明其意,仍如实答道:“我只有父皇的一幅画像珍藏。”
“那么,”南宫云菲目光沉静,“你能否描述一下你母后的样貌?”
就在她问话之时,战宇暝已默契地起身,走到一旁,从一个匣子里取出几张素白宣纸和一支炭笔,很自然地递到她手边。
南宫云菲对他报以浅笑,随即在桌案上铺开纸张,抬眼示意睿王开始。
睿王微愣之后,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缓慢,开始追忆母亲的模样:“母后她,眉如远山,目若秋水,总是含着温和的笑意,鼻梁秀挺……”
他正说着,忽闻对面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抬眼望去,只见南宫云菲正执炭笔在纸上飞快勾勒,随着他的描述,一个模糊女子轮廓正逐渐显现。
细看之下,那纸上的人眉眼竟有几分母后的神采。
睿王一时看得呆了,竟忘了继续言语。
直到南宫云菲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叩,他才猛然回神。
接下来的描述,睿王变得异常细致。
南宫云菲落笔勾勒,他则在一旁凝神细看,不时给出些许修正的建议。
一人描述,一人执笔描绘,屋里一时间再无其他声音。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雍容华贵、眉眼含笑的女子已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望着画中人那无比熟悉的温婉眉眼,睿王车乾镕的眼眶瞬间湿润。
记忆中,母后总是用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与他温言软语。
整整五年了,母亲那温柔慈爱的声音犹在耳边,可自己却再也见不到母亲的身影了。
他猛然抬起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与恳求:“世子妃,能否再为我画一幅我父皇的画像?”
南宫云菲没有多言,只是将画好的纸张小心挪到一旁,重新铺开一张纸,执起炭笔,目光沉静地望向睿王。
这次作画用时稍短。
当纸上威严庄重、目光深邃的帝王形象呈现眼前时,睿王车乾镕霍然起身,对着南宫云菲深深一揖,语气无比郑重,“世子妃,待到此间事了,恳请世子妃将这两幅画像赠予在下,在下将感激不尽。”
南宫云菲忙起身相扶,“睿王爷不必如此。
我作此画,原人也是为了后面的计划,要先知晓先帝与先皇后的容貌。
至于这两幅画像,待事成之后,自会交到王爷手里。
噢,既然都画了,那也给你大皇兄画一张吧。”
睿王自是很高兴,忙配合着南宫云菲又画了一张。
接下来几人又针对后续计划进行了详尽的商讨与推演,直至深夜,睿王车乾镕才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随后的两天,战宇暝依旧早出晚归,行踪难觅。
而南宫云菲则带着阿初,继续穿行于百越都城的市井之间。
这日,两人行至一处繁华街市,这里商贩云集,行人摩肩接踵,茶楼酒肆间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阿初不禁有感而发,“夫人,这百越的帝王虽然行事狠辣绝情,可他治下的百姓日子似乎也还安稳。”
南宫云菲目光扫过街边叫卖的商贩和悠闲的行人,语气平静地接道:“于寻常百姓而言,庙堂之上权柄如何更迭,并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他们的生活是否安稳,至于朝堂上不论谁执政,只要能令他们安居乐业,那么这个人就是他们的所拥护的。”
阿初眉头微蹙,带着些许不解,“可一个能狠心害死兄长、弑父杀母的人,真的会对天下百姓好吗,他的仁心又在何处?”
南宫云菲闻言,侧首看了她一眼,眼含深意,“一个人行事,必有他的目的与逻辑。
他当年犯下那等罪行,所求无非是那张龙椅。
如今他既已得偿所愿,稳坐龙椅之上,其所思所想,自然就是如何施政治国,如何稳固权位,以期江山永固,帝祚绵长。
你想想,”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洞察世事的冷静,“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何必要对治下百姓横加暴虐?
除非他本性便是嗜杀的暴君,但观此间民生,显然并非如此。”
阿初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真如夫人所说那样发展下去,他得逞了,睿王是不是就会变成那个千古罪人?”
“也许吧,毕竟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