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龙要夜祭云姨,老圈儿连连叹气,走开了去帮着找些蜡烛纸钱。院子里剩子龙一人,细细想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子龙不敢再去云娘房间,只站在院子中间,远远地看那屋子,黑洞洞的一丝人气也无,子龙站在庭院中央,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云姨的房门黑洞洞地敞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三日前牢中相见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檀香气味、银簪的反光、甚至是云姨说话时眼角细微的抽动,都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公子,纸钱备好了。老圈儿佝偻着背走来,手中的白蜡烛滴下浊泪。炭盆点燃的刹那,火星腾空而起,在空中诡异地打了个旋。
两个人在云娘的房间外面,就着个炭盆烧了些纸钱,老圈儿念念有词,无非说要云娘安息,早去投生,不要留恋人间,更不要吓公子这些废话。
子龙又再三向老圈儿确认,云娘确是七日前就亡毕了,那三日前去牢里探望子龙的又是谁呢?
那人穿的是云娘的衣服,熏的是云娘才用的檀香,那柄银簪是父亲专门给云娘定制的,那人说话的口气跟云娘一样,而且那人还带了一个跟杏儿一模一样的丫鬟,子龙惨然一笑,心道:“那人确是云姨不假,只是,我怎么会看见死去的云姨呢?”
“一定是云姨放心不下我。是了,八岁那年冬天我凿冰摸鱼,掉进冰窟窿里,娘并其他人看见了吓得大声呼叫,是云姨纵身跳进水里,才将我捞了上来,她却从此落下了骨寒的毛病,一到冬天湿冷天骨缝间就疼痛无比。
还有六岁那年论语背错了,被爹罚跪,又不给饭吃,半夜云姨偷偷拿了绣垫给我垫膝盖,还偷拿了好几块酥饼给我吃。担心我一个人害怕,云姨陪我在祠堂里跪到天近拂晓,开解我不要灰心,她娘家弟弟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读书没有我一半好。现在是爹对我要求过高了,我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云姨待我,实在比我自己的爹娘还好些。”
子龙问老圈儿,可知詹不忧因何获罪?老圈儿自是不知,子龙叹气,“是了,云姨留下来,就是要给我传信,否则,这么多细处,这许多的内幕信息旁人从何得知?”
这么想着,哀叹道:“云姨,你有何心事未了?尽可出来告于我知。你没有对不起詹家,我说的!云姨若在幽冥有知……你出来见我吧!”
子龙话音未落,忽见炭灰无风自动,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慎”字。
老圈儿被他突然高声一语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他分明看见云姨的绣鞋在门廊下一闪而过。
老圈儿连连叩首,“云娘,你当家的时候我是跟门上的说了你几句是非,你不许当值的时候吃酒,我偷偷地喝了几盅……都不是大罪过,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跟我计较哈!”
子龙道:“老圈儿,你可要诚心叩首,我云姨看这架势,是要成仙得道的,否则不会死去了,还能显神通让我看见。你每日都给她烧香,诚心叩拜,让她保佑你一家子平安吧。”
老圈儿连连称是,答应一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