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羞惭,把头低了下来,不待小二再啰嗦,周掌柜已经走了出来,对着子龙行礼道:“詹公子,失礼了,这饭钱不打紧,您自行方便。”
子龙连忙道:“周掌柜,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家取钱,你放心。”
周掌柜欲言又止,道:“好!詹公子自便。”
平日里走熟了的路,闭着眼睛子龙都能走两个来回,可越往家走越不对劲,詹府住在街东头尽头,从周家酒肆走,会路过知州衙门和一个菜市场,菜市场过去是一间生药铺,然后拐进巷子,走到头,就是刺史詹府了。
一路上人们都对着子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拿帕子掩了口鼻说话,子龙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觉得奇怪。又一想,许是自己在牢里这几天,身上沾了牢里的臭味也说不定。于是快走几步,偷偷正了正头上的幞头巾,快步朝家走去。
走到家门口,彻底傻眼了!
詹府门前散了一片零落木屑纸张之类的东西,大门前常年站岗的两位兵卒不见了,朱漆大门白日里从来不关的,此刻却大门紧闭,街角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子龙看见自家朱漆大门上的封条在夕阳下泛着血光,“显庆四年刑部敕令”八个字如蜈蚣般爬满门缝。他指尖触到封条边缘的蜡印,竟还是温热的。
子龙手抖得厉害,手指头在那封条上摸索了半天,看他气得狠了,似乎要撕那封条,有人好心劝道:“公子千万莫冲动,那封条撕不得!”
子龙回头看,只见好一群人在街另一边远远站着,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子龙点头,突然想起牢卒曾说爹已经被关起来了,那娘呢?娘有外祖父庇佑,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娘现在何处?云姨怎么也不见?还有娘贴身的老妈子,丫鬟,杏儿,福生,淘气……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急得向人群走了过去,哪知人都像怕他,看他急走过来,竟像躲疯子一样四散开来,一会儿功夫,一个人都不见了。
子龙吃惊地看着,一时间又觉得好笑,想一想,就真得笑了出来。
詹子龙不管不顾笑了一阵,只觉得肺腑间轻快了些,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只好依着门口的柿子树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月亮高挂天上,明亮异常。子龙这些天在牢里无事可做尽睡觉了,此刻夜深人静,他却头脑清醒,一点瞌睡没有,想起二门处有一个狗洞,就蹑足潜踪,奔那狗洞而去。
狗洞边的野蔷薇丛里,子龙嗅到一丝腐味,从狗洞钻进去,才进到院子里,子龙想,经年里也不知从这狗洞里进出过多少小偷,过年前娘丢了一柄白玉骨的扇子和一个全金的头面,非说是云姨拿走了,焉知不是小偷偷走的?赶明儿一定禀明父亲,将这狗洞封起来,好让家里不要再有失窃的风险。
想起父亲,子龙呆了一呆,记起父亲已被下狱,家也被封了,此刻幸亏这狗洞没有被封起来,自己才能钻进来。
此刻詹府里没有一丝光,只靠着月亮的光照着,子龙却能行走自如,全多亏这几日在牢里的历练,眼睛比平日里更能在暗中识物。
子龙哀叹,“不知牢里的日子,竟是为今日钻狗洞回家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