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变得有些炙热,田里的禾苗铆足了劲向上生长,绿油油地连成一片。夜校的课程稳步推进,林枫在传授新知识的同时,也更加注重收集学员们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而那个关于滤波电容的难题,如同夏日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烦闷,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工作棚里,林枫再次拿出那个被拆解开的旧电容。绝缘纸的脆化和金属箔的氧化是无法逆转的,关键在于如何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密封,是唯一的途径。但他试过的石蜡效果不佳,容易开裂,无法形成长效保护。
他对着那些零件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工作台。苏念卿端着一碗新沏的、放凉了些的菊花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还是没头绪?”她看着桌上那些细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箔片和已经发脆的纸卷,轻声问道。
林枫摇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菊花的清苦让他焦灼的思绪稍微清凉了些。“找不到合适的密封材料。就像要给这薄纸片穿上一件密不透风、还能耐冷耐热的雨衣,现在的条件,难。”
苏念卿的目光落在工作棚角落一个半旧的陶罐上。那是她之前用来盛放熟桐油的,刷过家里那口旧木箱剩下的。桐油干透后形成的油膜,坚硬、光亮,而且似乎不怕水。
“那个……桐油行吗?”她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陶罐,“刷木头挺好用的,干了以后挺硬,也不透水。”
桐油?
林枫微微一怔。桐油!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是一种传统的、天然的干性油,具有良好的绝缘性和耐水性,在古代常被用于涂抹木器、纸伞,甚至制作油布。用它来浸渍绝缘纸,理论上完全可行!虽然其电气性能和长期稳定性可能不如后世的人工合成材料,但在当前条件下,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极具可行性的方案!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角落拿起那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特有的桐油气味散发出来。他用手指蘸了一点,黏稠,呈琥珀色。
“念卿,你可是帮了大忙了!”林枫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桐油很可能行!我们试试看!”
苏念卿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真的提供了思路,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说干就干。林枫立刻着手准备。他先将拆解开的电容芯子(去除旧有的、已失效的浸渍剂后)小心地放入一个耐热的陶坩埚里。然后,将桐油隔水加热,使其粘度降低,便于渗透。接着,他用自制的、利用废旧注射器改装的工具,小心地将温热的桐油慢慢注入、浸润到紧密卷绕的电容芯子中,尽量排除内部的气泡。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林枫做得一丝不苟。
苏念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时递上需要的工具,或者帮他擦拭额角渗出的细汗。工作棚里弥漫着桐油特有的气味,混合着夏日下午阳光的味道,竟有一种奇异的、属于实干与创造的安宁。
浸渍完成后,林枫将饱吸桐油的电容芯子小心取出,放在通风处让其自然固化。这需要时间,夏日的温度和空气流通有助于这个过程。
傍晚时分,一场短暂的雷阵雨不期而至,洗去了白日的燥热。雨后天晴,空气格外清新,西边的天空挂起一道淡淡的彩虹。
林枫和苏念卿坐在屋门口,享受着雨后凉爽的微风。院子里的蔬菜喝足了雨水,显得更加精神。豆角和黄瓜的藤蔓沿着架子奋力攀爬,已经开出了零星的小花。
“要是桐油的法子能成,”林枫看着天边的彩虹,语气中带着期盼,“那‘微光系统’就能更稳定一些,说不定……以后还能试着给夜校教室拉根线,装个灯。”这只是个初步的构想,实现起来还有无数困难,但至少看到了方向。
苏念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想象着夜校教室里不止有煤油灯和罩子灯,还能有像家里这样稳定明亮的电灯,心里也充满了期待。“那大家晚上看书、认字,就更方便了。”
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几只归巢的麻雀在湿漉漉的院墙上跳跃,叽叽喳喳。
“今天多亏了你提醒。”林枫转过头,看着苏念卿被晚霞映红的侧脸,真诚地说。他发现,她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探索道路上重要的灵感来源和支撑。
苏念卿低下头,抿嘴一笑:“我就是瞎说的。能帮上点忙就好。”
她的谦逊和总是将他、将他们的共同事业放在心上的态度,让林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苏念卿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任由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指尖。晚风轻柔,蝉声渐起,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暮色里,享受着忙碌一天后难得的静谧与亲近。
桐油的启示,来自生活最朴素的观察,为技术的瓶颈带来了突破的曙光;而夏夜的微风,则吹拂着两颗愈发靠近的心,见证着他们在共同的理想与琐碎的生活中,日渐深厚的默契与情谊。技术的探索与情感的沉淀,在这个雨后初晴的傍晚,交织成一曲舒缓而充满希望的旋律。前方或许还有更多挑战,但此刻的安宁与相守,足以赋予他们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