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军断粮毁漕的阴谋被霍雨浩三人以雷霆万钧之势粉碎,消息传回中军大帐,李密惊怒交加,手中心爱的玉如意摔得粉碎。
他既心痛精锐损失,更骇然于对方手段之诡谲、反应之迅捷。
十几万大军顿兵于洛阳坚城之下,攻势受挫,粮草消耗日巨,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真正陷入了进退维谷的艰难境地。
而霍雨浩那隔空剑气败敌、夜奔百里连破奇兵的事迹,经过渲染传播,更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其“霍先生”、“谪仙”之名不胫而走,在无数人口中增添了无数神秘而强大的色彩。
洛阳将军府内,气氛却悄然转变,不再仅仅局限于如何被动守城。
巨大的军事沙盘前,李靖、霍雨浩、寇仲、徐子陵四人肃立。
沙盘之上,黏土塑造的山川河流纵横交错,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遍布其上,视野早已不再局限于洛阳一隅,而是涵盖了整个中原腹地乃至关陇地区的广阔地域,天下大势,似尽收眼底。
“李密顿兵城外已近旬日,师老兵疲,锐气尽失,其军心士气已然堕矣。”
李靖手指重点点着代表瓦岗军大营的密集旗帜,面色沉静地分析,“然其势犹在,瘦死骆驼比马大,若逼得太紧,使其狗急跳墙,拼死发动全军猛攻,我军纵能倚仗坚城最终守住,亦必是惨胜,伤亡定然惨重,届时恐再无余力应对其他变局,更遑论逐鹿中原。”
寇仲盯着沙盘上敌我态势,眼中闪烁着不甘与野心的光芒:“那就不能光缩在城里挨打!太憋屈了!咱们得杀出去,主动出击,一鼓作气灭了李密这老小子,吞了他这十几万人马!”
徐子陵则更为冷静理智,摇头道:“仲少,不可冲动。李密十余万大军,营垒层层叠叠,互为犄角,纵士气低落,硬拼绝非上策,杀敌一千亦要自损八百。
况且,即便侥幸胜了,以我们现有兵力,亦不足以完全吞并、消化如此庞大的降军,若处理不当,安抚不力,反而会酿成兵变,滋生无数乱兵流寇,祸乱地方,遗患无穷。”
霍雨浩的目光缓缓扫过沙盘,从洛阳移到洛口,再扫过河北、江淮,最终定格在代表长安的那座模型城池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穿透力:
“洛阳之固,非为一城一地之苟安,乃为平定天下、开创盛世之基石。困守孤城,纵能保全,终是下乘,被动挨打绝非长久之计。李密,疥癣之疾尔,其势已颓。
真正的心腹之患,在四方未臣、拥兵自重的诸侯,在北疆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的突厥铁骑,更在……那长安城内,至今仍在不断涌动的、掣肘不断的暗流与猜忌。”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却深邃地看向李靖:“李将军,若此刻是世民公子亲自坐镇于此,以他之雄才大略,面对此局,会如何落子?”
李靖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钦佩与思索的光芒,沉吟片刻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二公子常与末将论兵,首重‘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能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善之善者。
李密军中,并非铁板一块,其部下如徐世绩、沈落雁等,皆乃明事理、识时务之俊杰,并非冥顽不灵之徒,或可设法接触,陈明利害,分化瓦解。再者,李密倾巢而出,其老巢洛口必然守备空虚,若出一支奇兵……”
霍雨浩颔首,接口道:“正是此理。李密如今,已是一头陷入泥潭的困兽,进退失据,内心必然焦躁惶恐。
与其耗费我宝贵兵力将其硬生生打死在泥潭里,溅得一身泥污,不如……以利诱之,攻心为上,令其内部自乱阵脚,不攻自破。”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沙盘上洛口的位置:“可遣一支绝对精锐的轻骑奇兵,人数不必多,但需勇猛忠诚,星夜兼程,突袭洛口。
不必强求攻克,只需做出大军压境的姿态,四处袭扰,散布谣言,动摇其军心民心。李密后方根基一乱,其前线军心必然大动!军心一动,则胜负之数,不言自明。”
他又将手指移回瓦岗军大营:“与此同时,双管齐下,派一能言善辩、胆大心细之士,潜入瓦岗军中,密会徐世绩、沈落雁等实权人物,剖析天下大势,陈明顺逆之道与归顺之后的前程。
李密此人,外宽内忌,多疑寡恩,久战洛阳不下,其内部早已怨声载道,矛盾重重,只需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一点火星,便足以引燃……”
寇仲听得两眼放光,兴奋地摩拳擦掌:“大哥此计大妙!虚实结合,攻心为上!我去袭洛口!保证把那李密的老巢搅个天翻地覆,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徐子陵则沉稳道:“我与仲少同去,彼此照应,更能见机行事。至于说服徐世绩、沈落雁等人……
此事关系重大,非比寻常,恐怕需一位德高望重、且能真正代表世民公子意志与信誉之人亲自前去,方能取信于人。”
李靖立刻道:“末将可立刻修书一封,盖上我的印信,并详陈天下大势与世民公子求贤若渴、唯才是举之心,想必能增加几分说服力。
只是……这潜入龙潭虎穴、直面李密及其心腹的使者,需胆大包天却又能心细如发,更需有绝顶武功应变自保……”
霍雨浩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我亲自走一遭。”
李靖和双龙闻言都是一惊。霍雨浩亲自去?那可是十余万大军的核心腹地,高手如云,这未免太过行险。
霍雨浩却淡然道:“无妨。千军万马,于我而言,若想走,亦非难事。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这曾盛极一时的瓦岗军中,如今究竟还剩下几分真正的英雄气概。
况且,有些关乎天下格局、关乎他们身家性命前程的话,由我亲自去说,分量自是不同。”
他看向双龙,吩咐道:“袭扰洛口,调动李密心神之事,便交给你们二人。记住首要目标:虚张声势,制造混乱,动摇其心即可,绝非让你们去死战攻坚,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
我会让李将军拔给你们五百最精锐的玄甲骑兵,再配上最熟悉路途地形的老练向导。”
“是!大哥!定不辱命!”寇仲和徐子陵齐声应道,只觉得一股重任在肩的豪情与斗志充盈胸臆。
计划既定,立刻雷厉风行地执行。
是夜,月黑风高,寇仲、徐子陵率领五百精心挑选的玄甲铁骑,人衔枚,马裹蹄,剔除一切可能发出声响的部件,如同暗夜中射出的一道无声利箭,悄无声息地潜出西门,借助复杂地形掩护,绕道直奔洛口方向而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霍雨浩换上一身寻常的青布文士衫,身形如同融化的雪花般,气息彻底收敛,悄无声息地融入沉沉夜色,几个起落间便已越过城墙,如同鬼魅般直扑瓦岗军连绵数十里的庞大营寨。
接下来的几天,洛阳城外呈现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李密的大军依旧围困着洛阳,但却停止了大规模的攻势,只是每日例行公事般的佯攻骚扰,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在舔舐伤口,犹豫着下一次扑击的方向。
瓦岗军大营依旧旌旗招展,但戒备明显更加森严,气氛压抑,隐隐透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静很快被接连而来的惊雷打破。
先是洛口方向突然传来加急军报,声称出现大批身份不明、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的精锐骑兵,行动如风,来去无踪,四处袭扰粮道,焚烧外围粮草囤积点。
更可怕的是,他们散布着各种令人心慌的谣言,声称李密已在洛阳城下全军覆没,首级即将传送长安。
洛口守军人心惶惶,各级将领连连派出信使向李密告急求救。
紧接着,瓦岗军大营内部,也开始如同瘟疫般流传各种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有的窃窃私语说徐世绩将军已暗中与唐军大将李靖秘密联络,商讨后路。
有的神秘兮兮地传闻沈落雁军师多次在帐中叹息,认为久攻坚城非是良策,徒耗兵力。
更有骇人听闻的传言称,李密欲牺牲部分不听话的将领和部队,以换取唐军让步,让其安全退回……
流言蜚语,真真假假,如同无形的毒蛇,疯狂啃噬着早已不稳的军心,将领之间互相猜忌提防,士兵更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李密又惊又怒,气得几乎吐血,连连下令抓捕甚至斩杀了数十名散播“谣言”的士兵,试图以严刑酷法压制动荡,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无法遏制这弥漫全军的人心惶惶。
他深知军心已乱,根基动摇,再拖延下去,恐生大变。
就在他焦头烂额、坐立不安之际,亲卫队长面色古怪地前来禀报,称营外有一青衫文士求见,自称能解大王眼下之心腹大困。
李密本心烦意乱,欲不见并呵斥,但听闻对方气度非凡,竟能视数万大军重重哨卡与巡逻队如无物,无声无息穿过直至中军大帐外才被发现,心中猛地一动,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与警惕,最终命人将其带来。
来的,自然是霍雨浩。
他坦然自如地走入刀枪林立、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面对帐内李密及其一众心腹将领、谋士投来的警惕、怀疑、审视、甚至带有赤裸杀意的目光,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步入一间寻常书房,微微拱手,语气平和:“山野之人霍雨浩,见过蒲山公。”
“霍雨浩?!”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人的名树的影,如今这个名字在两军之中可谓如雷贯耳,尤其是那几近神话的武功和昨夜传说,更让人心生忌惮与恐惧。
李密瞳孔骤然收缩,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强作镇定,冷声道:“原来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孤身闯我龙潭虎穴!就不怕我一声令下,将你乱刀分尸,碎尸万段吗?”
霍雨浩淡然一笑,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尤其在徐世绩和沈落雁脸上若有深意地微微停顿,声音依旧平稳:“蒲山公若真想动手,方才霍某进帐之时,便是最佳时机。
既然让霍某进来,与蒲山公及诸位将军面对面,想必是想听听霍某这‘山野之人’,究竟能说些什么,或许……于困局中能觅得一线生机呢?”
李密被噎了一下,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哼!巧舌如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天花乱坠来!”
霍雨浩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帐内所有瓦岗核心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霍某此来,非为逞口舌之利,亦非为李阀做说客,只为陈述三件显而易见的事实,供蒲山公与诸位将军冷静斟酌。”
“其一,”他伸出一根手指,“洛阳城防之固,诸位连日来已有深切体会。内有精兵良将,粮草充足,更有源源援军正在汇集,蒲山公倾尽全力,可能十日破之?一月破之?
即便不惜代价最终破之,麾下这十余万儿郎,还能剩下几何?届时,窦建德虎视于河北,杜伏威窥伺于江淮,甚至长安唐公,又会如何对待一支疲惫不堪、损失惨重的败军之将?”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众将皆面露沉思、挣扎甚至绝望。李密脸色也更加难看,嘴唇紧抿。
“其二,”霍雨浩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加重,“洛口告急,军心浮动,更是诸位有目共睹之事实。
后方根基不稳,粮道堪忧,前线大军焉能久持?纵是霸王复生,面对腹背受敌、军无战心之局,又能有何作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其三,”霍雨浩声音陡然提高,目光如电,锐利地直视李密,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此乃天道轮回。
唐公李渊,虽未正式称帝,然据关中形胜之地,拥百战精锐之师,更兼二公子世民文武双全,礼贤下士,胸怀天下,有吞吐宇宙之志,囊括四海之心。
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非人力可逆。蒲山公亦是一世豪杰,曾领袖群伦,当深知‘顺天者逸,逆天者劳’之理。
继续固执己见,与天命大势相抗,不过徒耗英雄气血,辜负麾下这十余万将士期盼早日太平、与家人团聚之心耳!岂是明主所为?”
他这番话,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既有冰冷现实的剖析,又有未来出路的暗示,更暗含最后的警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劝慰。
李密脸色变幻不定,阴晴难测,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帐下诸将更是呼吸急促,交头接耳,显然心思各异,已无人再有战意。
徐世绩和沈落雁再次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大势已去,当为将士们谋条生路。
就在这帐内气氛微妙到极致,李密即将做出艰难抉择的刹那。
帐外远处,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号角声、以及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洛阳方向猛攻瓦岗大营。攻势之猛烈,远超往日。
“报——!!”
一名哨探连滚爬爬、盔歪甲斜地冲进大帐,声音嘶哑,充满了惊恐:“大王!不好了!洛阳城门大开!李靖亲率全军主力杀出来了!直扑我军中军大营!攻势极猛!前线营寨快要顶不住了!”
几乎是同时,大营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马蹄奔腾的轰鸣声。
“报——!!”
又一名探马跌撞而入:“西面!西面出现大量精锐骑兵!打着……打着‘寇’字和‘徐’字旗号!正在猛攻我军侧翼营寨!弟兄们快挡不住了!”
寇仲和徐子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从洛口杀了回来?而且还和李靖形成了完美的东西夹击之势?!
这自然是霍雨浩与李靖、双龙早就约定好的总攻信号。
一旦霍雨浩潜入大营、动摇其心志一段时间后,便里应外合,发动雷霆总攻,给犹豫不决的李密施加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压力。
帐内顿时大乱,诸将惊慌起身,有的甚至下意识去摸兵器,面露恐惧。
李密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最后的一丝侥幸和犹豫的机会,已经彻底失去了。
军心已溃,腹背受敌,内有高人动摇意志,外有大军泰山压顶……败局,已定,再无挽回可能。
霍雨浩静立帐中,青衫依旧洁净,仿佛周围的慌乱与他无关。
他看着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李密,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压过帐外的喧嚣:“蒲山公,是战是降,该做决断了。此刻放下兵器,率众归顺,以蒲山公之才与瓦岗之余威,仍不失公侯之位,一世富贵可期。麾下这十余万将士,亦可免遭屠戮,解甲归田,或整编入唐军,得享太平。
若再负隅顽抗……玉石俱焚,血流成河,就在今日。千古罪人之名,蒲山公……当真愿背吗?”
徐世绩猛地站起身,对着李密重重一拱手,语气沉痛却坚定:“大王!霍先生所言皆是事实!为了这十余万跟随您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为了给他们谋一条活路,请大王……下令吧!”
沈落雁也轻叹一声,盈盈一拜:“大王,事已至此,天命难违,徒叹奈何?还请以将士性命为念……”
在内外交困、众叛亲离、大军压境的巨大压力下,李密终于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不甘与绝望,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道: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非战之罪……传令……三军……放下兵器……降……降了吧……”
是日,隋末最大割据势力之一,瓦岗军首领、魏公李密,于洛阳城下,率十余万大军向唐军将领李靖部投降。
消息如同飓风般迅速传开,天下震惊,四海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曾经声势浩大、席卷中原、堪称一时之雄的瓦岗军,竟会以这种方式,近乎戏剧性地土崩瓦解。
而李世民一系的声望与实力,瞬间达到了如日中天的顶点。
霍雨浩之名,更是响彻寰宇,其智近于妖,其武近乎仙,被传得神乎其神,已成为这个时代一个活着的传奇。
洛阳之围既解,中原最大的割据势力之一覆灭,天下格局陡然清晰起来,统一的步伐大大加快。
霍雨浩、寇仲、徐子陵再次站在洛阳城头,望着城外开始有序接受整编的瓦岗降军,以及更远方广袤无垠、饱经战火的中原大地。
寇仲兴奋地一挥拳头:“大哥!解决了李密这块最大的绊脚石,接下来是不是该挥师东进,收拾窦建德、王世充残部,再南下平定杜伏威那些家伙了?”
徐子陵则目光沉静地望向西方,眼中有一丝隐忧:“经此一役,世民公子声威必然无人能及,功劳震主……
只是,长安之内,恐怕……那猜忌的暗流,会更加汹涌澎湃了吧?”
霍雨浩目光悠远,仿佛已看到了未来,缓缓道:“中原板荡,非一日可平,然疥癣之疾,已不足虑。
洛阳既定,瓦岗已降,天下归心之大势已成,再无任何人能阻挡。下一步……”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天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直抵长安:
“是该和长安城里的那位唐国公,以及这天下所有还在观望、犹豫、或心怀鬼胎的人,好好谈一谈……这天下未来的格局,以及,天下黎民所需要的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