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这座历经千年风雨、见证无数王朝兴衰的千古帝都,如同一位迟暮却依旧威仪十足的巨人,屹立在关中平原之上。
虽值乱世,令其繁华稍褪,但那巍峨高厚的城墙、规整如棋盘的坊市布局、以及街道上依旧车马粼粼、摩肩接踵的人流,无不昭示着其磅礴厚重的底蕴与龙蟠虎踞的帝都气象。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胡汉交织,各种欲望与野心在这里涌动、碰撞、发酵。
霍雨浩三人缴纳了不算便宜的入城税,随着熙攘的人流踏入这座天下闻名的巨城。一瞬间,一股远比扬州复杂、混乱无数倍的气息便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这里有市井小贩的喧嚣叫卖,有高门大户车驾经过时的奢靡香气,有巡逻军士身上散发出的隐隐肃杀,更有一股股或强或弱、或正或邪、或隐或现的武者气息交织其中,宛如一锅表面平静却在深处剧烈沸腾的滚油,潜藏着无数不可预知的能量与冲突。
寇仲和徐子陵何曾见过如此恢弘而又暗流汹涌的景象,一时间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看得眼花缭乱,心中震撼于帝都气象的同时,却也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神经,深知这等藏龙卧虎之地,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远非扬州城所能比拟。
霍雨浩面色平静如水,内心却丝毫不敢大意。精神力虽因本源之伤无法进行大范围覆盖性探查,却已被他提升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如同最精密的筛网,谨慎而高效地过滤、分析着周围环境中海量而杂乱的信息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仅仅在他们入城的这片区域,就有不下十股颇为不弱的气息在附近若隐若现,有的属于训练有素的城防军士,有的则是目光闪烁的江湖人物,甚至很可能混杂着各方势力布下的眼线探子。
“先寻一处落脚之地,要僻静,不引人注意,且易于紧急撤离。”霍雨浩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身旁双龙能听见。
在这方面,寇仲和徐子陵混迹市井底层磨练出的生存经验立刻发挥了作用。他们并未选择那些位于主干道、生意兴隆的热闹客栈,而是凭借着对城市格局的直觉,七拐八绕,在靠近西市边缘一个鱼龙混杂、管理相对松懈的坊区内,找到了一家由一位寡居老妇人经营的、几乎没什么客人、看起来颇为破旧的小旅舍。
小院独立,有后门通向蛛网般复杂狭窄的巷弄,完全符合霍雨浩“僻静、不起眼、易撤离”的所有要求。
安顿下来后,霍雨浩对二人仔细叮嘱:“你们暂且留在店内,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切勿好奇外出,更不可惹是生非。我出去探探风声,摸摸情况。”
“大哥,你一切小心。”徐子陵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寇仲也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绝不给你添乱!”
霍雨浩点点头,换了一身更为普通、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衫,戴上遮阳的宽檐斗笠,稍稍改变了走路的姿态,便如同滴水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长安城庞大而复杂的街巷人潮之中。
他并非漫无目的地乱逛,而是有着极其明确的目标。阴癸派在长安经营多年,必然有其隐秘的据点,可能是某些看似普通的青楼楚馆、赌坊酒楼,或者是某些做着正当生意的商铺。
他凭借着对能量波动,尤其是对那种特有的阴寒诡异内息波动的超凡敏锐感知,在这座巨大的城市迷宫中细细地搜寻、甄别。
同时,他的耳朵也从未停下,不断收集着市井间关于“杨公宝库”的种种流言蜚语。此类传闻在长安城的底层坊市间流传最广,版本五花八门,荒诞离奇者居多。
霍雨浩则以其强大逻辑分析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如同沙里淘金般,不断筛选、比对那些看似无稽却可能偶然隐藏着一丝真实线索的信息碎片。
数个时辰后,夕阳西下,华灯初上,长安城换上了另一副璀璨迷离的面孔。
霍雨浩如同幽灵般悄然回到小旅舍,寇仲和徐子陵一直忐忑等待,立刻迎了上来。
“大哥,情况如何?有收获吗?”寇仲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
霍雨浩摘下斗笠,神色沉静,目光锐利:“阴癸派的据点,大致锁定了两处可疑之地。一处在平康坊的‘怜香院’,那里阴寒气息最浓,高手气息隐伏,是他们的老巢可能性最大;另一处在东市的‘百巧阁’,看似经营古董奇玩,实则人员进出诡异,能量波动频繁,像是一个重要的情报中转联络站。”
他顿了顿,语气微凝,“至于杨公宝库……市井传闻大多含糊其辞,指向皇城西南方向的永阳、和平、归义等几处旧坊区,但具体位置、入口形态,众说纷纭,真假难辨,需要更精确、更核心的信息来印证。”
他看向眼神灼灼的双龙:“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既能接触到阴癸派核心情报层,又不会过早暴露我们自身存在和真实目的的机会。”
寇仲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兴奋道:“大哥!那个边不负!阴癸派的长老,不是个好色如命、狂妄自大的家伙吗?咱们能不能从他或者他身边的心腹身上下手?比如,把他手下那个专门给他拉皮条、找美人的家伙……那个……”他一时卡壳,想不起名字。
“辟守玄。”霍雨浩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这是个可行的思路。边不负贪花好色,其手下辟守玄常作为其帮凶,替他物色、运送‘猎物’,或许能接触到一些边不负的日常安排乃至某些不甚核心却关键的机密。若能无声无息地控制住他,或能撬开他的嘴,得到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计划既定,三人立刻行动。霍雨浩再次外出,这次目标极为明确,直奔平康坊怜香院附近区域。
夜幕下的平康坊正是最热闹之时,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与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浓郁的脂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沉醉。
霍雨浩却如同一个冰冷的旁观者,隐匿在建筑物的阴影之中,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精准的雷达,感知着怜香院周围进进出出每一个人物的气息、步伐、神态。
果然,耐心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便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身形瘦削、面色带着酒色之气、眼神轻浮闪烁、腰间佩着一把弯刀、气息约在二流顶峰左右的男子,正从怜香院的一处不起眼的侧门溜达出来,嘴里哼着淫词艳曲,朝着坊外走去,看样子是奉了边不负之命,前去办理某些见不得光的私事。
正是他们的目标——辟守玄。
霍雨浩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气息完美收敛。
辟守玄毫无察觉,依旧晃晃悠悠,优哉游哉地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灯光昏暗的巷子,准备抄近路前往目的地。
就在他经过一个黑暗的拐角,光线最为暗淡之时,忽然只觉得后颈猛地一麻,如同被冰针刺入,浑身奔腾的内力瞬间彻底滞涩凝固,连半声惊呼都未能发出,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辟守玄在一间废弃破败、布满蛛网的仓房中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内力被一种奇特的手法彻底封死,浑身酸软无力地瘫坐在冰冷墙角。
而在他面前,三个身影如同审判者般站立,为首的正是那目光平静却让他心底发寒的斗笠人,以及两个眼神锐利、气息不弱的年轻小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边长老的人?!敢动我,阴癸派绝不会放过你们!”辟守玄强压下心中恐惧,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试图抬出后台吓退对方。
霍雨浩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极淡却深邃的金色微光,灵眸武魂的精神威压虽因伤势远未能完全动用,但对付一个心神已乱、修为远低于他的角色,已是绰绰有余。
“看着我的眼睛。”霍雨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不容抗拒的奇异魔力,仿佛能勾出人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辟守玄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瞬间对上了霍雨浩那双深邃如星海、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顿时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心神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被彻底吸摄进去,意识开始模糊。
“邪帝舍利,阴癸派可知其究竟在何处?”霍雨浩直接问出最核心的问题,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重锤,一次次敲击着对方脆弱的心防。
辟守玄眼神剧烈挣扎了一下,面部肌肉扭曲,但在霍雨浩那远超此界常人的精神压迫下,他那点微末的意志力很快便彻底溃不成军,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喃喃道:“舍利…圣舍利…具体位置…不知…但边长老前日醉酒后曾狂言…说就在跃马桥附近…桥下…桥下有水中机关…与…与杨公宝库的隐秘入口…息息相关…需要…需要特定时辰和…和信物才能引动…”
跃马桥,杨公宝库入口,特定时辰和信物,关键信息到手。
霍雨浩心中一震,继续冷静追问:“信物是什么?阴癸派对此有何具体计划?还有谁知道?”
“信物…不知…或许只有派主和几位长老知晓…计划…计划是…”辟守玄刚要继续说下去,忽然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起来,脸上瞬间布满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神色,双眼猛地凸出,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股浓黑发臭的血液,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怪响,头猛地一歪,竟就此气绝身亡。
“大哥,他怎么了?!”寇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问道。
霍雨浩眉头紧紧皱起,立刻上前蹲下检查,指尖在其颈侧一探,又翻开其眼皮看了看,面色沉凝:“好狠辣诡秘的手段!他体内早已被种下极隐晦恶毒的精神或真气禁制,一旦被外力控制心神并试图吐露某些预设好的核心机密,便会立刻触发,自毁心脉与脑识。”
虽然未能得知全部计划和信物详情,但“跃马桥”这个无比关键的具体地点已经明确!
“处理掉他,抹去一切痕迹。”霍雨浩迅速起身,冷静吩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尽快前往跃马桥附近勘查地形。”
然而,就在寇仲和徐子陵刚应声动手之际,霍雨浩神色猛地一变,霍然抬头望向仓房破旧的屋顶和几个方向,低喝道:“不好!有人来了!速度极快,是顶尖高手!不止一个!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他那强大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至少三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正从不同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这间废弃仓房合围而来!其中一股气息阴寒熟悉,缥缈难测,正是那日林中交过手的阴癸派蒙面女子。
阴癸派的反应速度和追踪能力,远远超出了他最坏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