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在一片柔软的云锦被褥中醒来。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周围的摆设简洁却透着温馨,空气里有他熟悉的小火苗姐姐(现在是焰焰姨姨)的气息,还有那个……玄羽叔叔的气息。
他正迷糊着,房门被轻轻推开,玄羽和焰焰一起走了进来。看到小家伙醒了,焰焰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玄羽也站在床边,虽然表情还是有点别扭,但眼神里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
“小子,命挺大。”他哼了一声,语气却是对眼前的小家伙的关爱之情。
君昊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流露着对自己的关心和某种……怜悯,心里一阵激动。他们把自己带回家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相信自己是亲人了?但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以为自己被爹娘抛弃了?
他连忙坐起身,小手比划着,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玄羽叔叔!焰焰姨姨!我……我有家的!我有爹爹和娘亲的!我爹爹叫君羽,我娘亲叫林焰!他们也在等我回去!我是不小心被卷轴吸到这里来的!”
小君昊努力想把事情说清楚,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希望得到理解。
玄羽和焰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和更加浓重的怜悯。
焰焰轻轻握住君昊挥舞的小手,声音柔得能让人深陷其中:“好孩子,我们都知道,都知道……你想念他们,对不对?”她以为君昊口中的“爹爹娘亲”是他幻想出来的,或者是他对抛弃他的亲生父母的执念。
玄羽也难得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种“我懂”的神情:“小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咳,焰儿姨姨,会照顾你。”他显然把“君羽”、“林焰”当成了小雀妖(在他眼里)编造的名字,或者是收养他之前那对“不负责任的金乌夫妇”用的化名。
君昊急了:“不是的!是真的!我爹爹月老,还和玄羽叔叔一样是战神,他可厉害了!我娘亲是……”
“好了好了,”焰焰打断他,以为他还在难过,都开始急得说胡话了,她将君昊轻轻揽进怀里,“不想了,以后有我们呢。”
玄羽也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动作有些生硬,但语气里全是对小家伙的关爱:“嗯,以后我罩着你。”
君昊张了张嘴,看着他们完全不信、还反过来安慰他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好像……解释不清了?他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爹爹娘亲明明就是真的啊!
这种鸡同鸭讲、不在一个频道的沟通,让君昊感到无比挫败。他蔫蔫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过了几天,君昊心里还是憋闷极了,一个人偷偷跑出了玄羽和焰焰的居所,在妖庭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走到一处僻静、漂浮着许多彩色云絮的角落,这里似乎是织造云霞的地方。
他看到织云仙子(现在该叫姨姨了)正站在那里,但她并没有在织云,而是仰着头,对着空中一团缓慢旋转、散发着微弱气息,让君昊内心深处感觉有点熟悉的星团在说话。那星团的光芒明灭不定,像是在回应什么。
君昊觉得那星团有点亲切,正想飞过去打个招呼,问问它知不知道怎么回家。
“织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君昊回头,看到冥阳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刚从北冥带回来的冰晶花。”
织云仙子听到冥阳的声音,身体在一瞬间快速僵硬了一下。
她迅速低下头,匆匆对那星团说了一句什么,那星团的光芒瞬间黯淡,隐没在漫天云絮中。然后她转过身,对着冥阳,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君昊分明看到,她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带着难以言说的深深悲伤?
“好……好啊。”织云仙子的声音有些飘忽。
冥阳似乎没察觉到异常,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走了。
君昊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织云姨姨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那团星星又是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更大的风波席卷了整个妖庭。
妖庭天帝,那位君昊眼中的“老大”,颁布了一系列命令。他要组建更庞大的征伐大军,不仅要扫清洪荒残余的凶兽,还要去征服那些已知的、但尚未臣服于妖庭的世界。他要建立一种由妖庭主导的绝对秩序。
天庭的气氛变得紧张而肃杀,到处都在调兵遣将。
这股风气很快波及到了冥阳所在的獓因一族。天帝下令,要求世代镇守在北冥苦寒之地的獓因一族,抽调精锐,加入远征军。
冥阳作为獓因族少主,直接在天帝面前提出了反对。
“陛下!”冥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獓因一族族,世代职责是镇守北冥,看守‘归墟裂隙’!那裂隙是混沌遗留,其中的虚无之力一旦失控,足以吞噬一切!远征征服,只会分散我们的力量,消耗妖庭的底蕴!若北冥失守,就算征服再多的世界,最终也只会被归墟化为乌有!此举毫无意义!”
天帝高坐于宝座之上,脸色阴沉:“冥阳,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还是在为你族的怯懦寻找借口?归墟裂隙?哼,虚无缥缈之物!妖庭兵锋所向,当无敌于天下!镇守苦寒之地,岂是男儿志向!”
“这不是志向问题,是责任!”冥阳毫不退缩,“妖庭的职责应是守护与平衡,而非无休止的征服!”
“放肆!”天帝震怒,“冥阳,你是在指责朕不明事理,还是在公然背叛妖庭!”
理念的冲突彻底爆发。
獓因一族坚决不肯离开北冥,不愿参与他们认为会带来毁灭的征服。这在天帝和主战派看来,就是怯懦和背叛。
消息传到君昊耳朵里时,他正被玄羽拘在院子里,不让他出去乱跑。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和议论,小脸上满是茫然。冥阳叔叔不是好人吗?他为什么要背叛?守护北冥……不对吗?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更难受的消息。
玄羽,作为妖庭战神,职责所在,奉命前去“劝说”,或者说,镇压獓因族的“叛乱”。
君昊看到玄羽穿上那身他很少穿的正式战甲,银发束起,脸色凝重。焰焰站在他身边,给他调整战甲绑带,眼中满是担忧。
“一定要去吗?”焰焰轻声问。
玄羽握紧了拳头,眼眸里是挣扎和无奈:“天帝之命,战神之责……我,别无选择。”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扒着门缝往外看的君昊,补充道,“而且,若真如冥阳所说,归墟裂隙失控……那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我必须去弄清楚。”
最终,玄羽还是领兵出发了。
后来听说,玄羽和冥阳在北冥边境见了面。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动了手。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据说连北冥的万年玄冰都被打碎了很多。但最终,谁也没能真正奈何谁。
冥阳带领着不愿参与征战的獓因族人,彻底退入了北冥苦寒之地深处,加固了对归墟裂隙的封印,也与妖庭划清了界限。
而玄羽,带着一身疲惫和复杂的情绪回到了妖庭。他没有完成“擒拿叛徒”的任务,受到了天帝的斥责和处罚,被罚禁足思过,战神府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
君昊看着回到府中,沉默地坐在庭院里,望着北冥方向的玄羽,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疲惫,心里酸酸的。他不太明白那些复杂的大道理,但他觉得,冥阳叔叔好像没有做错,玄羽叔叔……好像也很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自己偷偷藏起来、没舍得吃的一颗最甜的仙果,塞到玄羽手里。
玄羽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那颗圆滚滚的果子,又看看身边这个眼神清澈、带着笨拙的关心的小家伙,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神情。
妖庭,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君昊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种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热闹的气氛,好像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阴影。而他这个“被收养”的小家伙,连同他那解释不清的来历,都被卷入了这片越来越浓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