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叔叔变成光的那个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君昊摔在地上,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他呆呆地看着那片被炸得什么都不剩的空地,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还有空气中飘浮着的,一点点像萤火虫一样微弱的金色光点。
那是玄羽叔叔……最后剩下的东西了吗?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像一颗燃烧的流星,撕开弥漫的硝烟,猛地砸落在那个大坑的边缘。
红光散去,露出的是焰焰姨姨的身影。可她看起来,完全不是君昊认识的那个会温柔疗伤、会生气跺脚的焰焰姨姨了。
她的头发无风狂舞,眼睛是闪着光着鎏金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她身上熟悉的柔和温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周围空气都扭曲、让焦土再次熔化的绝望和癫狂。
“啊——!!!!”
她没有哭,只是仰天发出一声高昂又尖锐的长啸。那啸声里蕴含的悲痛和愤怒,化作实质的冲击,震得君昊心口发闷。
随着这声长啸,君昊惊讶地捂着嘴,看到焰焰姨姨化作他熟悉的火焰原型,以焰焰姨姨为中心,一片无边无际,呈现出黑红色的火焰浪潮,轰然向四周扩散!那火焰没有任何温度外泄,但所过之处,无论是倒毙的尸体、散落的兵器,还是龟裂的大地,都在瞬间化为虚无的青烟,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几十个刚刚冲上来,想要扩大战果的巫族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黑红色的火浪中消失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更多的巫族援兵赶到附近,他们看到了那片无声燃烧、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红火海,也看到了火海中心那个如同修罗降世般的赤红身影。
“是……是混沌火!真正的混沌火!”
“快跑!她疯了!”
巫族战士们脸上的凶狠和得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们惊恐地大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却,阵型大乱,互相推挤踩踏,只想离那个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们丢下了武器,扔下了旗帜,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了自己的大本营,连一句像样的狠话都说得哆哆嗦嗦,不成语调。
黑红色的火海慢慢收敛,最终缩回火焰状态的焰焰姨姨体内。她站在焦黑的大坑边,身体晃了晃,变回了人形。只是刚刚强行催动了许久不用的毁灭力量,姨姨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只见她踉跄着,跌坐在滚烫的地面上,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空气中那些即将彻底消散的金色光点。
“玄羽……玄羽……”她喃喃着,声音沙哑得厉害,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焦土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就蒸发了,“你答应等我回来的……你答应我的……”
君昊看着焰焰姨姨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她对着空气哭泣,心里难受极了。他想走过去,想拍拍她的背,像娘亲安慰自己那样安慰她,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说什么有用。
就在这片死寂的悲伤中,君昊身边的空间泛起了水波一样的纹路。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型。
是师祖娘娘!
君昊惊喜地差点叫出声,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劲。眼前的师祖娘娘,穿着和娲皇宫里一样,面容也大体相似,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君昊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看人的眼神,她周身的气息,都和之前那位温柔的师祖娘娘有细微的差别,更像是一个……一个披着师祖娘娘外壳的陌生人。
师祖娘娘(或者说,这个陌生的师祖娘娘)看着跌坐在地上,几乎崩溃的焰焰姨姨,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深深的惋惜,还有一种经历了许多的疲惫。
“师尊!”焰焰猛地抬起头,看到来人,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师尊!救救他!求您救救玄羽!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陌生的师祖娘娘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质问。她的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扫过那些飘散的金色光点,最后才重新落回焰焰身上。
她抬起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瓶子。那瓶子材质非玉非石,通体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瓶身上有着天然形成、玄奥复杂的纹路。
君昊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个瓶子!他认识!那不是师祖娘娘送给他娘亲,娘亲特别喜欢,用来插那支永远不会枯萎的星辰花的漂亮瓶子吗?娘亲还说这是个宝贝,让他不许乱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瓶子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师祖娘娘手里?
“此乃昆仑瓶,”陌生的师祖娘娘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可纳魂聚魄,温养本源。”
她将昆仑瓶递到焰焰的面前。
“将他散落的残魂收入此瓶之中,以你的本源心火小心温养。当时机成熟,残魂重新凝聚成完整的人形,再为他寻一具合适的躯体,或由天地灵气自然孕育,你的郎君,便可归来。”
焰焰愣住了,她看着那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瓶子,像是看到了溺水后唯一的浮木。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将昆仑瓶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有谁突然抢走这个瓶子。
“真……真的?玄羽……还能回来?”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中重新燃起近乎疯狂的光。
“机缘在此,好自为之。”陌生的师祖娘娘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影便开始慢慢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最终消失不见。
焰焰没有有任何犹豫。她挣扎着站起身,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双手捧着昆仑瓶,举到胸前。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动自己师尊通过脑海传授的咒文。
随着她的吟唱,昆仑瓶微微震动起来,瓶口产生强烈的吸力。周围空气中,那些原本即将彻底消散、微弱的金色光点,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扬扬地飘了过来,一点一点,如同百川归海,没入了昆仑瓶中。
瓶身内部,开始有微弱的金色光芒出现,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持续地闪烁着。
焰焰低头,看着瓶子里那点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金光,像是确认了什么。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抱着瓶子,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精神状态看起来极不稳定。
君昊看着这样的焰焰姨姨,心里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玄羽叔叔好像有救了,担心的是焰焰姨姨这个样子,好像随时会垮掉。
他咬了咬嘴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君昊迈开小步子,跑到焰焰姨姨身后。焰焰姨姨正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残魂光点,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侧脸看起来有些疯癫的执拗。
君昊伸出小手,从后面轻柔地环抱住焰焰姨姨的腰,把自己的小脸贴在了她的背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想抱抱她,就像自己难过时,娘亲抱着自己一样。
令他没想到的是,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的焰焰姨姨,并没有像对待其他无形之物一样毫无所觉。她匍匐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流,如同涓涓细流,毫无征兆地渗入她几乎被悲痛和疯狂冻结的心底。那感觉很奇怪,好像不是来自外界,更像是从她自己的灵魂深处泛起的涟漪,带着一种让她莫名安心、血脉相连般的亲近感。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中,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个温暖的暖水袋。
焰焰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疯狂的神色稍稍褪去,露出一丝茫然和困惑。是谁?谁在安慰她?
君昊感觉到焰焰姨姨身体的紧绷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他抱得更紧了些。他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神魂,这来自未来、源自血脉的感应,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将安慰与支撑,传递给了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他未来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