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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九年,重庆。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山城起伏的轮廓线上,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压迫感。傍晚时分,豆大的雨点终于挣脱天幕的束缚,密集地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瞬间又被后续的雨势吞没,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之中。百乐门的喧嚣与爵士乐,此刻也仿佛被这滂沱大雨揉碎,变得模糊而遥远。

凌啸岳站在歌舞厅三楼的贵宾包厢里,指间夹着半支燃尽的香烟,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落地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宛如醉酒人的眼,与江面上零星摇曳的渔火遥相呼应,勾勒出这座战时陪都特有的浮华与不安。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帘,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街对面那家看似普通的绸缎庄——那是军统某个秘密联络点,此刻却异常安静,安静得像一座空坟。

凌少校,今晚的月色可真美。苏曼丽端着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款款走来,酒液在水晶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陈年佳酿特有的醇厚气息。她今天穿了一件火红色的旗袍,开叉处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地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行走间,法国香水的馥郁与她自身的体香交织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暗香。

凌啸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苏小姐,重庆的雨季,哪来的月色。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这个女人,美得像带刺的玫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女人娇笑着依偎过来,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他的耳畔,刻意放软的声线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耳膜:那便是我眼花了,许是凌少校的风采,让曼丽误以为月上中天了呢。她的手指如蛇般滑过,若有若无地想拂过他的胸口,却被凌啸岳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他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调整站姿,唯有他自己知道,那瞬间肌肉的紧绷。

孙会长到了吗?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亲昵从未发生。他需要从苏曼丽这里确认孙志远的状态,这是计划中的一环,却也是此刻最不重要的一环。

早就在隔壁松鹤厅等着您了,苏曼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收起媚态,语气变得恭敬,不过今晚孙会长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平频看表,像是有什么急事缠身。

凌啸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孙志远自然会心神不宁。他那位平日里以清纯文静冰清玉洁形象示人的秘书林秀雅,此刻恐怕正在家中如坐针毡,每一秒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吧。他能想象出她紧咬着唇瓣,双手紧握,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模样——那份焦急与无助,是真实的,也是他计划能够成功的关键。

二十分钟前,他收到了秦海龙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用的是理发店剃刀里藏着的密写药水,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林秀雅已确认家人被关押在市郊废弃纱厂仓库,守卫数量比预想中多了整整一倍,且配备了重火力。更棘手的是,日军特高课少佐渡边一郎竟亲自坐镇指挥。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冷的铁块,瞬间砸进凌啸岳的心脏,让他的神经骤然紧绷。渡边一郎,这个精通中文诗词、深谙中国文化的日本特务,是他潜伏三年来遇到的最强劲对手。此人阴险狡诈,以完美狩猎为乐,尤其擅长心理战,曾有多位同志在他手中受尽折磨,最终精神崩溃而死。他能感觉到,渡边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已经悄然扼住了这场营救行动的咽喉。

告诉孙会长,我五分钟后到。凌啸岳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玻璃与烟蒂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突兀。他需要稳住苏曼丽,更需要稳住隔壁的孙志远,为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

苏曼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红唇微张:您不是约了......她显然记得他今晚的——与孙志远密谈,商议事宜,这是公开的计划,也是掩护他真实行动的烟幕弹。

计划有变。凌啸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从衣架上取下黑色风衣。冰冷的风衣布料触手生凉,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替我向孙会长致歉,就说军统那边有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处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也最符合他双面间谍的身份。

看着男人利落穿上风衣,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苏曼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有探究,有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缓缓走到窗边,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从坤包里拿出一支精致的口红,旋开,却并非唇彩,而是一架微型相机。她熟练地举起,对着凌啸岳离去的方向,透过雨幕,迅速按下了快门。相机的咔嚓声被窗外的雨声完美掩盖。雨幕中,那辆黑色轿车正汇入车流,尾灯像两团微弱的鬼火,朝着与孙志远约定地点截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两道浑浊的水线。

苏曼丽放下相机,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照片上模糊的车尾,咬了咬下唇。凌啸岳的临时变卦,打乱了她的部署,也让她心中那个一直存在的疑问愈发清晰: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雨水,似乎也浸透了她的心底,一片冰凉。

而此刻的凌啸岳,正坐在颠簸的轿车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窗外的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渡边一郎的出现,让原本就凶险的营救行动,变成了一场真正的生死赌局。他不仅要救出林秀雅的家人,挫败渡边的阴谋,更要确保自己不暴露,这条潜伏的线,绝不能断。

雨,越下越大了。仿佛要将整个山城,连同所有的秘密与罪恶,一同冲刷干净。但凌啸岳知道,有些东西,是雨水永远无法洗净的,唯有鲜血与牺牲,才能换来黎明的曙光。他握紧了藏在风衣内袋里的勃朗宁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战斗,即将开始。在这个风雨如晦的夜晚。

【雨夜潜行】

晚上九点,市郊废弃仓库。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仓库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擂鼓般声响,仿佛要将这破败的建筑彻底撕碎。仓库周围是一片荒芜的废地,半人高的杂草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扭曲的姿态如同群魔乱舞,张牙舞爪地觊觎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将仓库狰狞的轮廓短暂照亮,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两道黑影如同暗夜中最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过锈蚀的铁丝网。铁丝网上的尖刺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着寒光,却未能阻挡他们分毫。前面那人,正是凌啸岳。他早已换下白日里笔挺的西装,一身劲壮的黑色夜行衣紧紧勾勒出他精悍的身形。脸上涂着油彩,将原本英挺的面容隐去大半,唯有那双眼睛,在沉沉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的星辰,锐利、冷静,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跟在他身后的是,军统内部最顶尖的狙击手之一,也是凌啸岳出生入死多年,最能交付后背的搭档。此刻,鹰眼那双以为名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他的视线。

左侧五十米,两个哨兵,间隔三米,交替巡视。鹰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嗡鸣,却清晰地传入凌啸岳耳中。他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已经平稳架起,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早已蓄势待发,瞄准镜后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凌啸岳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般扫过鹰眼指示的方向。他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快速向下一切,又指向左侧,最后指向自己,一系列手势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示意鹰眼解决左侧的哨兵,他自己则负责右侧。做完手势,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湿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瞬间绷紧,随即猛地窜了出去,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贴着墙根快速移动。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浸透肌肤,他却浑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里面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靴底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声,仿佛只是风吹过落叶。

一声几乎被暴雨彻底吞没的沉闷枪响传来,如同远处重物落地。左侧的哨兵应声倒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惊呼,身体便重重摔在泥泞中,激起一片水花。几乎在鹰眼枪响的同一刹那,凌啸岳已经如鬼魅般绕到右侧哨兵身后。那哨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要转头,凌啸岳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捂住对方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哨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惊恐之色,拼命挣扎起来。但凌啸岳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右手的军用匕首泛着森冷的寒光,毫不犹豫地精准刺入对方的咽喉。刀刃划破皮肤和气管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凌啸岳的手背上,与冰冷的雨水形成诡异的对比。他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同志的残忍。哨兵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

两人迅速上前,将两具尸体拖到隐蔽的草丛后。凌啸岳蹲下身,熟练地从右侧哨兵身上搜出一把黄铜钥匙和一张有些潮湿的通行证。他用随身携带的红外手电照向通行证,上面的照片赫然正是孙志远教授的得力助手——马三!那个平日里点头哈腰,见人就笑的家伙,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汉奸!凌啸岳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暗骂一声:这个地痞流氓,果然被渡边那个老狐狸收买了!若非提前截获了这条情报,他们今晚恐怕就要落入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了。

前面是第二道防线,有红外线感应装置,呈网格状分布。鹰眼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低声提醒道,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锐利。他指着仓库大门前那片空旷的区域,那里看似毫无防备,实则危机四伏。

凌啸岳眼神一凝,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微型干扰器。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倒数三秒,随即果断按下开关。滋滋——一声微弱的电流声在嘈杂的雨夜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凌啸岳知道,接下来宝贵的十分钟内,这片区域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将暂时失灵。

机会只有一次!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替掩护着穿过那片危机四伏的空地。凌啸岳在前,鹰眼在后警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终于,他们有惊无险地来到仓库侧门。凌啸岳拿出刚才搜来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在这相对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把钝锯在拉扯着人的神经。凌啸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屏住呼吸,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足足等了三分钟,确认仓库内部没有传来任何异动,没有惊动里面的守卫,两人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闪身进入仓库。

仓库内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凌啸岳迅速打开夜视仪,绿色的微光瞬间充斥视野。在夜视仪的帮助下,他看清了仓库内部的景象: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木箱和麻袋,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中间则留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根据情报,孙教授的关押地点在仓库最深处的密室。凌啸岳压低声音,对着通讯器说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有些沙哑,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控制室,想办法切断这里的电源和警报系统,我去找密室入口。记住,保持通讯畅通,遇敌后以信号为号。他必须尽快找到孙教授,那位掌握着重要研究成果的老科学家,是国家的瑰宝,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鹰眼点点头,眼神坚定:放心,控制室交给我。你自己小心。说完,他便转身,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处。

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与担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所有杂念排除在外,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般向前潜行。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爪落地,多年的潜伏生涯和严苛训练,让他练就了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悄无声息移动的本事。黑暗中,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提醒着他此行任务的艰巨与危险。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意外变故】

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沉闷的鼓点。控制室里,空气混杂着劣质烟草和汗水的酸腐气味,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卫正趴在布满划痕的金属桌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扑克。窗外的暴雨声如同天然的屏障,完美掩盖了身后那道如鬼魅般悄然逼近的身影。

直到一股带着雨水湿气的寒意自身后袭来,冰冷坚硬的枪口精准无误地抵住了其中一人的后脑勺,那守卫才像被冰水浇透般猛地一颤,手中的扑克牌“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的同伴刚要转头怒斥,却也在看清同伴惊恐的眼神和那截乌黑枪管时,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别出声!”一个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像极了冬夜寒风刮过冰面,不带一丝温度,“密室的入口在哪里?”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让两个守卫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他们吓得浑身如筛糠般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守卫,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混杂着恐惧,沿着他油腻的脸颊滑落,他结结巴巴地,几乎是挤出几个字:“在……在仓库最里面的……货架后面……左数第三个……”

鹰眼,代号如同其人,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冷漠地扫过两人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确认他们没有说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枪托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而有力地分别砸在两人的后脑勺上。沉闷的撞击声后,两个守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解决掉障碍,鹰眼迅速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过布满按钮和屏幕的控制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出仓库内部的监控画面。当屏幕上清晰显示出密室厚重合金门外站着的四个荷枪实弹的守卫时,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收缩,如同发现猎物的鹰——画面右上角,一个代表着最高警戒级别的红色指示灯,正以一种不祥的频率急促地闪烁着!

“不好!是移动侦测系统!”鹰眼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立刻通过隐藏在耳道内的微型耳麦,用尽可能简洁急促的语气警告正在仓库内部潜行的同伴:“啸岳,他们改用了红外线热感应,电子干扰器无效!重复,干扰器无效!” 他知道,这个变故意味着之前所有基于电子干扰的潜行计划都已作废,凌啸岳此刻正暴露在致命的探测之下!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骤然撕裂了仓库内原本被暴雨压抑的宁静!凄厉的蜂鸣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将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如同血色炼狱。

仓库深处,凌啸岳正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快速移动。他一身黑色劲装,雨水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眼神锐利而冷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警报声响起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骂一声:“该死!”

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在警报声响起的刹那便做出了反应。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向侧面翻滚,重重撞进一堆堆叠如山的木箱后面。

“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他刚刚离开原位的瞬间,密集的子弹如同愤怒的蝗虫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狠狠地射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水泥墙壁被打得碎屑飞溅,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弹孔,空气中弥漫开呛人的硝烟味。

凌啸岳背靠着冰冷的木箱,剧烈的心跳在胸腔中擂鼓般震动。他紧握着手中的微冲,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额角渗出的冷汗与脸颊上未干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视线透过木箱之间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红外线热感应……这意味着他将无处遁形,每一次移动都可能引来致命的火力。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否则不仅任务失败,自己也将葬身于此。

仓库外,滂沱大雨之中,一辆不起眼的警车正静静地停靠在街角的阴影里。副驾驶座上,秦海龙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份报纸,看似正悠闲地浏览着。然而,他那双透过镜片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不远处那座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庞大而阴森的仓库。

当仓库内那刺耳的警报声穿透雨幕,隐隐约约传来时,秦海龙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猛地抬起头,放下报纸,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对正在开车、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年轻警员说道:“小王,你听,前面好像有情况,我们过去看看。”

“好的,秦队。”年轻警员连忙打起精神,发动汽车。警车顶部的警灯无声地闪烁起来,红蓝交替的光芒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车子打着转向灯,不紧不慢地,以一种符合巡逻规程的速度,缓缓驶向仓库方向。

秦海龙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卫正惊慌失措地从仓库两侧的附属建筑中冲出,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的蜜蜂般,朝着仓库主楼跑去。他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冰冷而得意的微笑,快得如同错觉。

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样式古朴的怀表,轻轻按开表盖。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指向——九点十五分。

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三分钟。秦海龙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和满意。看来,这场雨夜的游戏,比想象中还要有趣一些。他期待着,那位大名鼎鼎的“孤狼”凌啸岳,会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生死时速】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鼓点,仿佛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生死较量伴奏。仓库内,弥漫着灰尘与火药混合的刺鼻气味。凌啸岳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木箱,汗水早已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湿发贴在棱角分明的额角,更添了几分冷峻。他手中的勃朗宁m1911手枪如同愤怒的毒蛇,每一次扳机扣动,都伴随着枪口喷吐的火舌和一声沉闷的枪响,每一发子弹都像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命中目标。

三个守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捂着流血的伤口倒在血泊中,温热的血液迅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蔓延开来。但凌啸岳脸上没有丝毫轻松,更多的敌人正从仓库的四面八方涌来,脚步声、呼喊声、枪械上膛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他笼罩而来。

“鹰眼,什么情况?”凌啸岳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一边迅速更换弹匣,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目光锐利如鹰。

“控制室的电脑被该死的日军用最高级别的樱花密码加密了,比我想象的要棘手!”鹰眼的声音通过微型耳麦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和一丝焦急,背景中还夹杂着隐约的打斗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显然他那边也正与敌人周旋,“你撑住,我需要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就能搞定!”

五分钟。凌啸岳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磨损严重的军用手表,秒针正无情地跳动着。在这种枪林弹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足以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变数。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凌啸岳眼神一凛,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从木箱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在空中做出一个漂亮的翻滚动作,避开了迎面射来的子弹,在身体尚在空中时,便已锁定三个目标,手腕沉稳地连扣三下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线,三个刚探出头的守卫应声倒地,眉心处各多了一个血洞。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厚重的铁皮大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撞开。渡边一郎,那个在上海日占区令人闻风丧胆的特高课课长,带着一队装备精良的日军特高课人员冲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腰间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武士刀,刀鞘上镶嵌的樱花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那张狭长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凌少校,久仰大名,我们终于见面了。”

凌啸岳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个老狐狸,竟然亲自坐镇!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意味着这次任务的难度和危险系数都飙升到了极点。他迅速扫视四周,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突围的机会。仓库左侧墙壁上方,一个半开的通风管道口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看起来是唯一的出路。

“抓住他!我要活的!”渡边一郎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身后的日军士兵立刻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向凌啸岳包抄过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

凌啸岳眼神一凝,计上心来。他突然向右侧连续射击,子弹打在金属货架上迸射出一串串火花,成功吸引了大部分敌人的注意力。就在敌人火力转向右侧的瞬间,他的身体却如同鬼魅般向左急冲!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堆积如山的木箱之间灵活穿梭,每一次变向都精准地避开了敌人的视线和子弹。子弹在他身后呼啸而过,击打在木箱上,木屑纷飞,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弹孔。

“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响从仓库外远处传来,那是鹰眼的m24狙击步枪!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日军士兵应声倒地,头盔被精准地掀开,红白之物溅了一地。这一枪如同雪中送炭,为凌啸岳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

凌啸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个鱼跃,猛地钻进了通风管道。

“八嘎!追!”渡边一郎看着通风管道口,脸色铁青,猛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一刀砍在通风管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跑不了!给我追!”

狭窄黑暗的通风管道内,充斥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凌啸岳在里面快速爬行,尖锐的铁皮边缘无情地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渗出,染红了他的手套和裤腿,但他浑然不觉,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林秀雅那双含着泪水的期盼眼眸仿佛就在眼前,她的家人还在仓库深处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营救,他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失败!

通风管尽头是一个垂直向下的出口,凌啸岳估算了一下高度,大约三米左右。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纵身跳下。落地的瞬间,他顺势一个翻滚,将下坠的冲击力完美卸去,动作干净利落,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他正好落在一间隐蔽密室的厚重钢门门口。

“什么人?”

四个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猛地转过身来,刚想举枪射击,凌啸岳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勃朗宁再次怒吼。

“噗!噗!噗!噗!”

四声轻微的枪响过后,四个守卫眉心各多了一个血洞,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凌啸岳迅速上前,从其中一个守卫身上搜出密室的钥匙。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并非恐惧,而是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与急切)插入钥匙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他推开沉重的密室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林秀雅的父母和弟弟蜷缩在角落,紧紧抱在一起,如同受惊的羔羊。他们脸上满是惊恐和憔悴,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林小姐让我来救你们!”凌啸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力量,“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的感激。他们连忙扶起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儿子,颤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符咒,划破了雨夜的宁静。是秦海龙的刑侦队!他们终于到了!凌啸岳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援军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凌少校,我们该走了!”鹰眼兴奋的声音从耳麦传来,“我已经成功破解了电脑,资料已经传输完毕!安全出口在东边的消防通道,我在那里接应你们!”

“收到!”

凌啸岳不再犹豫,一手持枪警戒,一手示意林秀雅的家人跟上,护送着他们迅速冲出密室。仓库外,日军特高课人员和秦海龙的刑侦队已经交上了火,枪声、爆炸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混乱中,凌啸岳看到秦海龙正冒着枪林弹雨,朝他用力挥手,示意他从侧门撤离。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仿佛想要洗去这座城市所承受的罪恶与伤痛,却又显得那么无力。凌啸岳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仓库,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半边夜空都映红了。渡边一郎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狰狞面孔仿佛还在眼前,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似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和沈安娜的相遇,那个如同暗夜玫瑰般神秘而坚韧的女子,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如同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彻底改变这座浮华而又暗流涌动的城市的命运轨迹。

夜色愈发深沉,雨幕如织,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雨中疾驰,车轮溅起巨大的水花。车后座,林秀雅的弟弟小林伟紧紧抱着凌啸岳的手臂,那双刚刚经历过恐惧的稚嫩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依赖。

凌啸岳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霓虹灯在雨水中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发出轻微的“笃笃”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非常清楚,以渡边一郎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的失败只会让他更加疯狂。而那个隐藏在日军背后,操纵着一切,如同鬼魅般的幕后黑手,也即将在这场风雨飘摇的较量中,慢慢浮出水面。前路,注定荆棘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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