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在草叶上凝结成霜,打湿了赵匡胤的靴底。他蹲在落马庄外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片干枯的鬼针草,草籽上还沾着点黑褐色的粉末——这是今早从城西死者窗台上刮下来的,经丐帮的老药婆辨认,正是西域毒宗的“腐心散”残渣。
“赵指挥使,庄子里的烟囱又冒烟了。”亲兵低声提醒。落马庄的烟囱总是在丑时准时冒烟,烟色发灰,飘到半空中就散成淡雾,带着股说不出的腥甜气,与陈三描述的“腐心散”炼药味一模一样。
赵匡胤的目光落在庄门上新钉的门环上,铜环边缘刻着朵扭曲的花,花瓣像蜷曲的蛇——这是毒宗的标记,他在丐帮秘录里见过。只是去年在龙门渡,厉百川准备投往黄河的是“万毒之源”,那毒见血封喉,能把骨头蚀成泥浆,与“腐心散”的青黑死状截然不同。
“厉百川的毒功被逍遥子废了,按理说连药杵都握不住,”赵匡胤指尖摩挲着枣木长棍的包浆,“这些人,是毒宗余孽,还是借了厉百川的名头?”
陈三从树后转出来,手里提着个破麻袋,里面装着些烧焦的布片:“我派去的弟兄在庄外的乱葬岗挖着的,上面有‘毒影卫’的记号,跟去年龙门渡厉百川手下穿的一样。只是这布片上的药味,是‘腐心散’没错。”
赵匡胤想起龙门渡的激战:厉百川站在船头,黑袍被浪打湿,手里的陶罐泛着幽绿,喊着要让“黄河两岸尽成毒沼”。那时的毒是液态的,泼在木板上能蚀出洞;而此刻的“腐心散”是粉末,风一吹就能飘得老远,显然更难防备。
“不管是哪路货色,”赵匡胤站起身,长棍在地上顿了顿,“总得进去看看,他们炼这毒,究竟想撒在何处。”
约定的时辰一到,陈三带着丐帮弟子往庄后摸去,那里有处被杂草掩住的排水渠,是佃户们以前偷偷运粮用的。赵匡胤则带着三个亲兵,借着槐树枝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上墙头。
墙内的院子比预想的大,东厢房亮着灯,里面传来碾药的咯吱声。西厢房却黑着,窗纸上隐约有影子晃动,像是有人在搬运重物。赵匡胤打了个手势,亲兵们分散开来,他自己则贴着墙根,往亮灯的东厢房挪去。
窗缝里飘出的腥甜气越来越浓,混杂着硫磺的味道。他用长棍轻轻挑开窗纸,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十几个陶罐并排摆在地上,里面的墨绿色液体正咕嘟冒泡,三个黑袍人正往罐里撒粉末,动作机械。墙角堆着的麻袋上,印着“陇右药材行”的字样——那是去年厉百川用来运“万毒之源”的幌子。
“坛主说了,这批‘腐心散’要掺进官仓的粮里,”一个黑袍人瓮声瓮气地说,“等秋收后官府放粮,就能让半个汴京的人都尝尝滋味。”
“还是坛主高明,”另一个接话,“去年厉百川非要往黄河里投毒,太蠢了,哪有往粮里掺来得干净?”
赵匡胤的心沉了下去。原来这些人不是厉百川的旧部,而是借了“毒影卫”名号的毒宗余孽,连行事都比厉百川更阴狠。他握紧长棍,正想示意亲兵动手,忽然听见西厢房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压抑的哭喊。
他立刻改变主意,往西厢房摸去。门是虚掩的,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躺着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胸口插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衣襟。旁边缩着个老妇人,被两个黑袍人按着,嘴里塞着布团,眼里满是恐惧。
“这老东西的孙子是粮仓的看守,”一个黑袍人狞笑着,“不肯说粮仓的换班时辰,那就只能让她孙子去阎王殿报信了。”
赵匡胤怒喝一声,长棍带着风声横扫过去,正打在说话人的后腰。那人惨叫着扑倒在地,另一个黑袍人刚要拔刀,就被亲兵用绳索捆了个结实。老妇人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变成了绝望的哭嚎。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赵匡胤扯掉她嘴里的布团,“他们问粮仓的事做什么?”
“他们……他们说要往粮里下毒……”老妇人浑身发抖,“我孙子说,官仓后天要调一批粮去军营……”
赵匡胤心里一凛。护圣军的粮仓就在城南,若是被下了“腐心散”,后果不堪设想。他让亲兵看好老妇人和俘虏,自己转身往东厢房冲去,刚到门口,就见陈三带着人押着几个黑袍人出来,个个鼻青脸肿。
“搜到这个!”陈三递过来个小册子,上面用西域文字记着配方,“果然是‘腐心散’,还加了‘断魂草’,毒性比秘录里的记载强三成。”
册子最后一页画着张地图,标注着汴京城的粮仓和水井位置,旁边写着“九月初九,午时投毒”。赵匡胤的指尖按在“护圣军粮仓”的标记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天就是九月初九。
“必须立刻报给府尹,”赵匡胤对陈三道,“让官府加派人手守着粮仓和水井,尤其是军仓。”他看了眼被捆的黑袍人,“这些人,得好好审审,看看毒宗到底来了多少人。”
离开落马庄时,天已微亮。秋露打湿了长棍,棍梢的铁皮沾着泥土,却比来时更沉。赵匡胤望着汴京城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寻常百姓还不知道,一场比龙门渡更凶险的毒灾,差点就落在他们头上。
他想起逍遥子说的“毒有形,心无形”,厉百川的毒在明处,尚可硬挡;而这些毒宗余孽藏在暗处,用的又是“腐心散”这种防不胜防的粉末,更需谨慎。握紧手里的长棍,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比守在黄河边时更难。但只要这根棍还在,他就不会让毒宗的阴谋得逞。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落马庄的烟囱上,那灰烟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像极了所有见不得光的阴谋。赵匡胤勒住脚步,回头望了眼那片沉寂的庄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里炼出的毒,沾污了汴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