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的夜空,因都督府不灭的灯火而染上一层奇异的橘黄。三日整编,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是一项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在蔡锷的雷霆手段与林景云的周密辅佐下,滇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脱胎换骨。
林景云几乎没有合眼。他穿梭于苍狼营、黑旗营、新成立的炮兵营、工兵营,甚至军医处,检查整编进度,解决突发问题,鼓舞官兵士气。他的身影如同一道旋风,卷走了所有的迟滞与困惑。士兵们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定海神针,心中的疑虑与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高昂的斗志。
“报告次长!第一军直属骑兵营马匹不足,尚缺五十匹!”一名参谋满头大汗地跑来。
林景云眉头微蹙,旋即舒展:“从我苍狼营预备马匹中调拨三十匹,再从城中商队高价征用二十匹,务必补齐!”
“是!”
“报告部长!军医处药品库存告急,特别是止血和消炎类药物!”叶春秋带着小翠匆匆赶来,脸上满是焦虑。
林景云沉声道:“我已联系昆明各大药房,连夜采购。另外,映雪那边,我已让她组织城中妇孺赶制消毒纱布和绷带。外公留下的药方,也让军医处的医师们连夜研究,看哪些草药可以替代,就地取材!”
叶春秋和小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是!我们立刻去办!”
三日时光,在无数人的奔波与汗水中飞速流逝。当第三日的晨曦刺破昆明的薄雾,一支崭新的军队出现在点将台上蔡锷和林景云等一众将领的面前。
军容鼎盛,杀气腾腾!
士兵们身着簇新的军装,手中紧握着保养一新的钢枪,眼神锐利如鹰。曾经的散漫与疲沓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铁一般的纪律和昂扬的战意。
蔡锷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目光如炬,扫过下方黑压压的军阵。他的声音透过扩音铁皮,传遍整个校场:“将士们!三日整训,你们辛苦了!但我看到,你们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们,是云南的骄傲,是护国的铁拳!”
“护国!护国!”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林景云站在蔡锷身侧,心中同样激荡不已。这支军队,凝聚了他太多的心血。从最初的护盐队,到苍狼营、黑旗营,再到如今的护国军,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却也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袁贼倒行逆施,复辟帝制,人神共愤!”蔡锷继续慷慨陈词,“我滇军高举义旗,北上讨贼,匡扶共和!此战,为国为民,有死无生!”
“为国为民!有死无生!”士兵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
整编检阅大会之后,蔡锷将林景云单独留了下来。
“少川,军队整编初见成效,但我们的反袁‘三步走’战略,现在才走到第二步的尾声。”蔡锷面色凝重,目光深邃,“接下来,便是关键的第三步——联合川、黔,形成西南铁三角,共同发力!”
林景云点头:“松坡公所言极是。袁世凯在西南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单凭我云南一省之力,虽然士气高昂,但要撼动其根基,仍显不足。四川刘存厚、贵州戴戡,都是心向共和之人,只是碍于形势,隐忍未发。若能将他们争取过来,则西南大势可定!”
蔡锷微微颔首:“我已秘密派人与川、黔两省的同志取得联系,他们对我们的义举表示钦佩,亦有响应之意。只是,他们也有顾虑。”
“顾虑无非是兵力不足,粮饷匮乏,以及担心袁贼秋后算账。”林景云一针见血。
“正是如此。”蔡锷叹了口气,“所以,我打算亲自走一趟泸州,与戴戡、刘存厚当面会晤,商议三省联合讨袁大计。少川,此次泸州之会,事关重大,你需与我同去。”
林景云毫不犹豫:“景云自当追随松坡公,万死不辞!”他深知,这次会晤不仅是军事同盟的构建,更是对各方实力与诚意的一次考验。
数日后,泸州。
长江与沱江交汇之处,这座繁华的川南重镇,此刻暗流涌动。
一处不起眼的商号后院,戒备森严,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会客厅内,灯火通明。主位上坐着蔡锷,神色平静,气度沉稳。林景云则坐在他的下首,目光锐利,观察着对面的两人。
左手边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与审慎,正是贵州都督戴戡。右手边一人,则显得粗豪一些,身材魁梧,目光炯炯,不时闪过一丝精明,此人便是川军将领刘存厚。
“松坡兄,云南此次通电讨袁,义薄云天,戴某佩服之至!”戴戡率先开口,语气诚恳。
刘存厚也瓮声瓮气地说道:“蔡总司令,你这一声炮响,可是把整个西南都给震动了!袁世凯怕是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吧!”
蔡锷微微一笑:“袁氏称帝,逆天而行,天下共击之。我滇军不过是顺应民心,高举义旗罢了。今日邀二位前来,便是想共商讨袁大计,还我共和朗朗乾坤!”
戴戡面露难色:“松坡兄,非是我等不愿响应。只是,黔中贫瘠,兵力有限,粮饷军械皆是捉襟见肘。袁世凯势大,万一……”
刘存厚也接口道:“四川情况复杂,各路军阀势力犬牙交错。袁贼在川中亦有不少爪牙。我们若是贸然起事,恐怕……”
他们的顾虑,早在蔡锷和林景云的预料之中。
蔡锷正色道:“二位之忧,我深知。然唇亡齿寒,若云南一败,袁贼岂会放过川、黔?届时,我等皆为俎上鱼肉,悔之晚矣!如今,唯有三省联合,互为犄角,方能与袁贼一较高下!”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戴戡与刘存厚对视一眼,都在权衡利弊。
此时,林景云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戴都督,刘将军。兵力不足,可以补充;粮饷匮乏,可以筹措。关键在于决心与时机!”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袁贼称帝,民怨沸腾,此乃天赐良机。至于军械,我云南方面,可以鼎力支持!”
戴戡和刘存厚闻言,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精光。
“哦?林次长此话当真?”刘存厚有些急切地问道。军械,这可是他们最头疼的问题。
林景云微微一笑:“我昆明兵工厂,经过近几年的发展,已具备相当规模。所产仿德制毛瑟98式步枪,性能优良,不输于袁军主力装备。若川、黔两省与我云南结盟,共同讨袁,我云南愿为川、黔两军各提供三千支仿德制步枪及配套弹药!”
“三千支!?”戴戡和刘存厚同时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可不是小数目,足以装备数个主力团!
蔡锷适时补充道:“二位,这便是我们的诚意。只要我们三省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戴戡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忧虑渐渐被坚定取代:“好!松坡兄,林次长,有你们这份魄力与支持,我贵州军,愿与云南共进退,誓死讨袁!”
刘存厚也一拍大腿:“他娘的!干了!袁世凯想当皇帝,先问过我们川军答不答应!蔡总司令,林次长,我刘存厚代表川中一部分爱国将士,加入同盟!”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林景云见状,继续说道:“为确保军械安全送达,我已想好万全之策。云南盐业发达,马帮商队往来川黔频繁。我们可以将步枪拆解,藏于特制的盐包夹层之中,以马帮运盐为掩护,分批秘密输送至两省。神不知,鬼不觉。”
“妙啊!”戴戡抚掌赞叹,“林次长真是智计过人!如此一来,军械运输便万无一失了!”
刘存厚也连连点头:“林次长不仅有经世之才,更有将帅之略,佩服,佩服!”他对林景云的印象,从最初的“蔡锷的年轻幕僚”,迅速转变为“深不可测的智囊”。
蔡锷见大局已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既然如此,我们便效仿古人,歃血为盟,共立盟约!”
当下,四人命人取来笔墨纸砚,由蔡锷主笔,林景云、戴戡、刘存厚共同商议,拟定了《泸州盟约》。
盟约约定:滇、川、黔三省互为犄角,同气连枝,共同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恢复共和;成立“西南军事委员会”,公推蔡锷为总指挥,统一协调三省军事行动;戴戡、刘存厚分别担任副指挥,负责本省军事指挥,并配合总指挥调度。
盟约写罢,四人分别签字画押,并效仿桃园结义,斩鸡头,烧黄纸,饮血酒,对天盟誓。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我等四人,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誓除国贼袁世凯,恢复共和!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四只酒碗重重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辛辣的酒液入喉,激荡起胸中的万丈豪情。
“西南铁三角,自此成型!”蔡锷放下酒碗,目光灼灼。
林景云心中也是一片火热。反袁的第三步战略,终于顺利完成。有了川、黔的加入,护国军的胜算又大了几分。袁世凯的末日,真的不远了!
戴戡与刘存厚亦是精神振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蔡总指挥,林兄弟,”刘存厚改了称呼,显得更为亲近,“这批军械,何时可以运抵?”
林景云胸有成竹:“盟约既定,我即刻返回昆明安排。首批各一千支步枪及弹药,十日之内,便可运抵贵阳与重庆。后续两批,也会在一个月内陆续送达。”
“太好了!”戴戡喜形于色,“有了这批精良武器,我黔军的战斗力,定能提升一个台阶!”
密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当蔡锷和林景云在亲卫的护送下,悄然离开泸州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马蹄踏破晨曦,寒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颊,却丝毫不能冷却他们内心的炙热。
“少川,此行顺利,你居功至伟。”蔡锷由衷地说道。若非林景云提出援助军械并想出盐包运送的妙计,戴戡和刘存厚绝不会如此轻易下定决心。
林景云谦逊道:“松坡公谬赞。景云不过是尽了本分。关键还是松坡公高瞻远瞩,振臂一呼,天下响应。”
蔡锷哈哈一笑,意气风发:“接下来,便是要让袁世凯尝尝我们西南三省联手的厉害了!”
返回昆明的路途,林景云的心情格外轻松。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西南的天空,因为《泸州盟约》的签订,已经悄然改变了颜色。
一回到昆明,林景云顾不上休息,立刻投入到筹备军械输送的工作中。他亲自坐镇盐业总公司,调动心腹工匠,秘密改造盐包,将一支支崭新的步枪拆解、涂油、包裹,再巧妙地嵌入盐包夹层。同时,他精心挑选了最可靠的马帮头领,规划了最隐秘的运输路线。
数日后,第一批满载“特制盐巴”的马帮,在晨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贵州和四川的崎岖山路。每一匹马的背上,都承载着西南三省共同的希望,以及对袁世凯独裁统治的致命反击。
林景云站在城头,目送着马帮消失在远山的尽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这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已经开始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