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高这回是真拼了老命了。
吴良友昨天那番话,既是信任,也是敲打。
他混了这么多年,太清楚跟对人和办对事的重要性了。
现在吴局明显是要拿廖启明开刀立威,自己这把“刀”要是磨不快,那下一个卷铺盖滚蛋的,没准就是自己。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动用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所有的人脉关系,像篦子一样把开发公司那点烂账从头到尾篦了一遍。
廖启明这人嚣张惯了,做事并不算特别隐秘,很多尾巴都没藏干净,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藏。
毕竟,上面有市局的李副局长罩着,局里之前也是一盘散沙,没人敢动他,这就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第二天下午,方志高顶着两个黑眼圈,怀里抱着个文件夹,像做贼一样,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闪身进了吴良友的办公室,顺手还把门给反锁了。
“局长,有重大发现!”
方志高声音压得低低的,但里面的兴奋劲儿怎么也藏不住,他把文件夹郑重其事地放在吴良友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您看这个!城东那块闲置了快两年的地,廖启明在上个月,以低于市场价将近一半的租金,签了份五年的租赁合同,承租方是他小舅子上周刚注册的一个空壳公司!注册资金就十万,实缴估计一毛没有!这特么不是利益输送是什么?简直是明抢啊!”
吴良友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清晰的合同复印件,还有一份方志高连夜找人弄出来的市场租金评估报告。
两边的数字一对比,简直是触目惊心,中间巨大的差价,不用想都知道流进了谁的口袋。
“还有这个,”方志高凑近了点,手指点着另一份材料,“城西那块准备开发的地,之前不是搞了个招标吗?中标的那个‘鼎盛建筑’,资质文件做得漂亮,但我去查了它的底,注册资金号称一千万,实际到账连一百万都不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而廖启明在最后的审批表上,大笔一挥,签的是‘符合条件,建议通过’!这里头要是没猫腻,我把头拧下来!”
“好!干得漂亮,老方!”
吴良友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差点从老板椅上弹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打游戏憋了个大招,一下子把对手秒了,爽得不行!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廖启明下手,这现成的弹药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威力巨大的穿甲弹!
“另外,”方志高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孙浩那边也悄悄递了话过来,说廖启明和几个开发商老板走得特别近,经常一起出入那种私人会所和高档娱乐场所,消费水平高得吓人,明显跟他那点工资收入对不上号。虽然暂时没拿到实质性的证据,但这条线可以继续挖。”
“够了!眼下这些足够了!”
吴良友眼中寒光一闪,像是下了决心,“打蛇打七寸,这些材料就是他的七寸!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召开紧急党组会,所有党组成员必须到场,不许请假!议题嘛……就是研究开发公司的人事调整和近期项目问题。”
“明白!”方志高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上正菜了,立刻转身出去安排,走路都带着风。
第二天上午,局党组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吴良友端坐在主位,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看不出任何表情。
其他党组成员陆续到场,看到吴良友这架势,又瞥见坐在他旁边、同样一脸严肃的方志高,心里都开始打鼓。
大家都是人精,嗅到空气里那股不寻常的火药味了,今天这会,怕是有人要倒霉。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吴良友敲了敲桌子,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直接进入主题,“今天只有一个议题,关于开发公司负责人廖启明同志的问题。近期,局里陆续收到一些反映,经过初步核实,也掌握了一些情况,表明廖启明同志在负责开发公司工作期间,存在严重的工作失职和违规嫌疑,性质恶劣,影响极坏!老方,你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
方志高早有准备,拿起面前的材料,条理清晰,语气沉痛地把城东地块低价出租给亲属空壳公司、城西项目为皮包公司资质审核放水等问题,一五一十地进行了陈述,关键地方还出示了合同、审批表等复印件的投影,证据确凿,容不得半点抵赖。
在座的党组成员们都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冒凉气。
他们知道廖启明平时有点跋扈,仗着有靠山不太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没想到这家伙胆子肥到这个地步,搞得这么明目张胆,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这是把国家资源当成他自己家的提款机了?
“大家都听到了吧?”
吴良友沉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廖启明同志的行为,已经涉嫌严重的利益输送和玩忽职守,在单位内部和群众中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了严肃纪律,整顿作风,保证开发公司各项工作的正常开展,维护国家利益不受损失,我提议,立即免去廖启明同志开发公司经理职务,调回局原股室待岗,接受进一步调查。开发公司的日常工作,暂时由副经理孙浩同志主持,仍由方志高同志分管。大家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
证据甩在脸上,谁也不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替廖启明说话。
一来是这事本身太脏,沾上就是一身腥;二来,平时也没少受廖启明的窝囊气,现在看他倒霉,不少人心里其实在暗爽;这三来嘛,吴良友新官上任的这把火看来是烧定了,而且烧得有理有据,这时候站出来当出头鸟,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表态:“同意吴局的意见。”
“没意见,支持党组决定。”
“这种人早就该处理了,我支持。”
就连平时和廖启明走得稍微近点的两个人,也低着头,含糊地说了句“没意见”。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吴良友一锤定音,语气不容置疑,“人事股立刻按照程序走免职流程,办公室负责通知到位。另外,把这次开发公司负责人调整的情况,形成一份简要报告,上报市局备案。措辞注意分寸,就写‘因工作需要调整岗位’,其他细节不必多说,明白吗?”
“明白!”办公室主任林少虎赶紧点头记录。
散会后没多久,带着局党组红头公章的那纸免职通知,就送到了还在开发公司经理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廖启明手上。
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一把将通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还不解气,顺手把办公桌上的电话机也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吴良友!我操你妈!你敢阴我!”
他咆哮着,声音在整个楼层回荡。
他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翻出市局李副局长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就带着哭腔开始申诉:
“李局!李局您要给我做主啊!吴良友那个王八蛋,他搞突然袭击,在党组会上把我给免了!他这是排除异己,打击报复!您可得……”
然而,电话那头的李副局长听完他情绪激动的控诉,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语气异常冷淡地打断了他:
“启明啊,你冷静一点。既然人家手里掌握了证据,组织上也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就先服从安排吧。现在风声紧,有些事……我也不好多说。你以后做事,要注意分寸,别老是给人留下把柄。”
说完,根本不给廖启明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廖启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坐在老板椅上,面如死灰。
他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当成弃子了。
吴良友这次是下了死手,而且准备充分,证据确凿,连市局的靠山在这个时候都不敢,或者说不想,贸然插手保他了。
他完了,他辛苦经营这么多年的一切,全完了。
之前的嚣张气焰,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悔恨。
同一天下午,像是约好了一样,向先汉承诺的那两百万“捐赠款”,一分不少,顺利打入了国土局的指定对公账户。
钱一到账,吴良友立刻让办公室通知,召开全局职工大会。
会上,他站在主席台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宣布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局领导班子的不懈努力,我们成功争取到了一笔来自社会企业的专项捐赠,共计两百万元!这笔钱,将全部用于改善我们的办公条件,更新老旧设备,并且,在本季度,给全局每一位辛勤工作的干部职工,额外发放一笔工作奖励!”
会场瞬间就炸开了锅,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之前因为征地工作、内部改革带来的那些怨气和不安,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给冲散了不少。
大家看向主席台上吴良友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拥护,都觉得这个局长有本事,能搞来钱给大家谋福利!
这一手,先以雷霆手段拿下刺头立威,再拿出真金白银收买人心,恩威并施,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晚上,向先汉做东,在县里最豪华的“皇朝大酒店”设宴,隆重款待吴良友和吴良新兄弟俩。
包间里,向先汉满面红光,亲自给吴良友倒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毕恭毕敬地敬道:
“吴局,您真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雷厉风行,手段高明!我向某人在商海浮沉这么多年,很少佩服人,对您,我是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感谢您主持公道,拔掉了廖启明这颗钉子!荒草坪那个项目,后面就全仰仗您多费心了!”
“向总太客气了,都是按规矩办事,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而已。”
吴良友端起酒杯,跟他轻轻一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下周局党组会就会研究荒草坪项目的具体开发方案,到时候,肯定会充分考虑那些有实力、有诚意、也愿意为社会做贡献的优秀企业。”
旁边的吴良新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不停地给自己哥哥夹菜倒酒:
“哥!你太牛了!太牛逼了!简直就是我的偶像!这下我看公司里谁还敢给我小鞋穿,谁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哈哈!”
吴良友笑了笑,对于弟弟的吹捧,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廖启明不过是个小障碍,清除他只是为了扫清自己掌权和捞钱的障碍。
真正的博弈,以及那背后更大、更诱人的利益蛋糕,还在后面等着他去切割。
这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