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友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坐上了火箭,正噌噌地往巅峰上冲。
内部,刺头廖启明被他一招撂倒,现在估计在家里哭呢;外部,向先汉这个老狐狸被两百万拿捏得死死的,服服帖帖;局里上上下下,从班子成员到普通办事员,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敬畏,那是真怕,也是真服。
这种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
下午的征地工作培训会,更是他展示肌肉、统一思想、画饼充饥……哦不,是规划美好蓝图的绝佳舞台。
他拿起方志高精心准备的培训材料,随手翻了翻。
内容确实详实,政策解读到位,案例也典型,解决问题的步骤一二三四写得清清楚楚。
“啧,花架子,纸上谈兵。”吴良友心里不屑地评价了一句。
他太清楚了,这些玩意儿,应付检查、写写报告还行,真到了下面,跟那些把土地当成命根子的“老油条”农户打交道,光讲政策、讲道理?屁用没有!关键时刻,还得靠他那些上不了台面,但却极其管用的“传统手艺”——连哄带吓,软硬兼施,抓住软肋,一击致命。
方志高敲门进来,依旧是那副恭敬模样:“局长,人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走。”吴良友整了整衣领,感觉自己是即将出征的将军,迈着沉稳(自认为)的步伐,走向会议室。
一进门,好家伙,原本跟菜市场似的会议室瞬间安静,那些缭绕的二手烟都好像凝固了。
所有人都坐得笔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紧张。
吴良友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走到讲台前,也不急着说话,先用目光来个全场扫描,重点在几个刺头和老油条脸上做了停留,那几个人立刻眼神闪烁,低下头,或者假装咳嗽。
嗯,效果不错,威压已经给到位了。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天这会,时间紧,任务重,只为一件事——‘两路’建设的征地工作!这是县里今年的头号工程,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谁要是出了岔子,拖了后腿,那就是跟我吴良友过不去,跟局党组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停顿一下,拿起那份决定很多人接下来一个月命运的名单:“经局党组研究决定,抽调二十名骨干,成立两个征地工作组。一组负责金龙镇,征地到用股朱鑫带队;二组负责杨柳镇,收储中心李娟任组长。名单散会就发,所有被点到名的,立刻、马上回去交接工作,明天一早,必须给我出现在乡镇现场!听明白没有?”
底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不少人脸上露出苦相。
征地这活儿,狗都嫌,又累又麻烦还容易背锅。
吴良友脸色一沉,“啪”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有困难?现在说!别在底下嘀嘀咕咕像个娘们!我要的是执行力,是结果!不是来听你们诉苦喊累的!干不了,现在就可以打报告滚蛋!”
会议室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那几个面露难色的,脖子一缩,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看敲打到位了,吴良友话锋一转,开始画饼:“当然,我吴良友也不是不近人情。我知道大家下乡辛苦,不容易。所以,局里决定,从今天起,所有参与征地的人员,下乡补助标准,从每天八十,提高到一百二十块!实报实销!而且,这次征地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年底评优、晋升提拔,优先考虑!我说话算话!”
“轰!”底下直接炸锅了!
“一天一百二?我靠!吴局牛逼!”
“这特么比在办公室摸鱼强多了!干了!”
“妈的,拼了!为了钱,为了前途!”
吴良友敲敲桌子,等骚动平息,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开始了他的敲打环节:“但是!丑话说前面,这钱,不好拿!谁要是给我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或者方法简单,跟老百姓起冲突,捅了篓子,那对不起,补助一分没有,全局通报!谁要是敢拖整个项目的后腿,就地免职,滚蛋!我说到做到!”
这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玩得溜熟。
底下的人被拿捏得死死的,纷纷表态一定好好干,请局长放心。
培训会接下来的流程很顺利,方志高讲解具体细则,吴良友坐镇,偶尔插话强调重点,说的都是“实战技巧”,比如怎么找钉子户软肋,怎么拉拢村干部等等。
散会后,吴良友特意留下朱鑫和李娟,又面授机宜了一番,重点就是如何对付金龙镇那个威望很高的李大爷。
“月底,金龙镇的协议必须全部签完!这是死命令!完不成,你们俩就自己写辞职报告吧!”他丢下这句狠话。
“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心头一紧,立下军令状,匆匆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吴良友志得意满,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刚回办公室,王总的电话就来了,又是一番吹捧,约晚上“悦来酒家”详谈城西项目细节。
吴良友爽快答应,仿佛已经看到下一个鼓鼓的手提包在向他招手。
他觉得自己这波操作,稳如老狗,简直是偷家高手,把廖启明、向先汉,还有局里这帮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他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刚刚离开的那个会议室里,他重点敲打过的那个老资格——平时在档案室混日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王,鬼鬼祟祟地溜了回来。
此时会议室空无一人,老王迅速掏出手机,对着前面白板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吴良友亲笔写的“重点工作部署”和人员分配图,“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清晰的照片。
然后,他熟练地打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将照片发送到了一个备注为“老板”的联系人手机上。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良友的专职司机小李,正趁着给领导洗车的空当,在单位内部洗车房里。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动作麻利地钻到车后座,在座位底下摸索了几下,熟练地取下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已经没电的微型录音器,然后换上了第三个新的。
前两个换下来的,已经记录了吴良友与王总、向先汉等人大量不能见光的“私下交流”内容。
吴良友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算计着所有人,却不知道,他自己早已身处一张看不见的、越收越紧的大网之中。
他想着偷别人的家,却没想到,自己的后院,从始至终就不是铁板一块,早就被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