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路比来时更难走,被炸飞的碎石混着泥浆,冻成了冰疙瘩,踩上去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摔倒。
肖华踢飞脚边一块小石子,气呼呼地嘟囔:“这孟老三也太狂了,明摆着耍咱们玩呢!炸了旧的开新的,根本没把咱们放眼里!”
刘猛没接话,眼神一直盯着山路两侧的树林,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刚才炸最后一个新洞时,他好像听见林子里有树枝断裂的声音,回头看又啥都没有,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太糟心,让人浑身不自在。
严乡长走在最前面,脸色比锅底还黑,手里的对讲机捏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显然也在气头上。
“严乡长,又到上班时间了,要不要跟县里先汇报下情况?让县里派点支援过来?”
老周跟在旁边,小声提议。
他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光靠他们几个怕是搞不定。
“等回去再说。”
严乡长咬着牙,语气带着不甘,“现在说这些,只会让人看笑话,说咱们连个村子都搞不定。”
几人闷头赶路,谁都没再说话,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快到村口时,肖华突然 “咦” 了一声,伸手拽了拽刘猛的胳膊,示意他看前面。
“刘组长,你看那棵老槐树下,是不是孟老三?”
刘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孟老三背着手站在树下,穿着件黑色棉袄,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旁边还站着两个精壮汉子,都是他的跟班,正朝着他们这边笑,那笑容看着特别刺眼,充满了挑衅。
“他娘的,还敢在这儿等着,是嫌事儿不够大?” 老周当场就火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想跟孟老三理论一番。
“等等。” 严乡长一把按住他,眼神冰冷,“停车,我倒要听听这老狐狸想说啥,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面包车 “吱呀” 一声停在孟老三面前,刹车声在寂静的村口格外刺耳。
严乡长推开车门,刚下车就被冷风灌了一嗓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孟老三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步子迈得飞快,一副热情的样子:“严乡长,您大驾光临,咋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好让村里人准备准备,弄点热茶热饭,哪能让您这么辛苦,真是对不住啊。”
他嘴上说得客气,眼神里却藏着不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看得刘猛一肚子火,要不是严乡长眼神示意不让冲动,他早就忍不住发作了,上去给他一拳。
“孟老三,少跟我来这套。”
严乡长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没心思跟他虚与委蛇,“山上的矿洞,是你让人挖的吧?别跟我装糊涂。”
孟老三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伸手挠了挠头,一副无辜的样子:“严乡长您说笑了,俺们村哪有人敢挖矿啊?那可是犯法的事儿,俺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哪敢干那违法的事。”
“您是不是看错了?那些都是前几年外地人流窜过来挖的,俺们早就想举报了,就是不知道咋联系你们这些领导。”
“这不,昨天听说您要来,俺们连夜组织人把那些外地人赶跑了,没想到还是让您受累了,真是过意不去。”
他说得情真意切,要是不知情的人,还真能被他骗过去。
这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好像他们不仅没犯错,还立了功似的,简直厚颜无耻。
严乡长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孟老三的眼睛,语气犀利:“是吗?那刚才新开的几个洞,也是外地人挖的?刚挖的洞还冒着热气,外地人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孟老三眼神闪烁了一下,明显有些慌乱,赶紧低下头,避开严乡长的目光,声音却依旧装得无辜:“那肯定也是!这些外地人太狡猾了,跟耗子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跑得比兔子还快,俺们也管不住啊。”
“要不这样,严乡长,您多派点人来,俺们村全力配合,一定把这些不法分子抓起来,绝不让他们再祸害咱这儿的山。”
他拍着胸脯保证,说得比真的还真。
刘猛站在旁边,把孟老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这老东西就是在睁眼说瞎话,编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可偏偏他们现在没直接证据,只能看着他演戏,心里憋屈得很。
“孟老三,我警告你。” 严乡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严,“别以为你们那点破事能瞒多久,纸包不住火,早晚有露馅的一天。”
“非法采矿,包庇纵容,还敢跟执法人员叫板,这些账,迟早跟你算清楚!别以为有靠山就能为所欲为!”
孟老三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但也就一瞬间,很快又掩饰过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严乡长您这话说的,俺听不懂啊。”
“俺就是个老实村长,就想让村里人过点好日子,可不敢干啥犯法的事,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要是传出去,俺以后还咋在村里立足。”
“最好是这样。” 严乡长懒得跟他废话,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转身往车上走,“我们走,别在这儿跟他废话。”
面包车发动的时候,刘猛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孟老三还站在槐树下,脸上的笑彻底没了,眼神阴沉沉的,像条盯着猎物的毒蛇,看得人后背发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老东西,绝对没安好心,肯定在琢磨着怎么报复咱们。”
肖华愤愤地捶了下座椅,心里很是不爽,“真想把他抓起来审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严乡长没说话,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严肃:“向所长吗?帮我查个人。”
“对,安水井村的孟老三,还有他那个在县里当领导的舅子,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一定要查清楚。”
“麻烦你尽快,这事儿挺急的,晚了怕他们销毁证据。”
挂了电话,严乡长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树林,眼神坚定:“跟他们耗着,我就不信扳不倒这群蛀虫,总有一天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刘猛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底。
孟老三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人撑腰,那个舅子只是冰山一角,想连根拔起,太难了,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车子开出没多远,刘猛突然瞥见路边有个放牛的老汉,坐在石头上,正眯着眼瞅他们的车,眼神怪怪的。
不是普通村民的好奇,更像是一种审视,带着点冷漠,看得人很不舒服。
“肖华,慢点开。”
刘猛突然开口,想仔细看看老汉的样子。
肖华赶紧踩了踩油门,车速慢了下来,几乎是龟速前进。
刘猛摇下车窗,冲老汉喊了一声:“大爷,问个路,去乡上咋走?我们迷路了。”
老汉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前面的路,眼神还是直勾勾的,没一点温度,像是没感情的木偶。
刘猛笑了笑,刚想再说点啥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情况,就看见老汉突然往山上看了一眼,嘴角好像撇了一下,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像是在笑话他们。
那动作很快,快得像错觉,等刘猛再想细看,老汉已经转过身,赶着牛往山里走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怪怪的,听得人心里发怵。
“这老汉有点怪啊,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冷冰冰的。” 肖华也看出不对劲了,小声嘀咕。
“何止是怪。” 刘猛皱着眉,语气凝重,“他刚才往山上看那一眼,绝对有问题,说不定是在给孟老三报信,告诉孟老三咱们走了。”
严乡长也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村子里的人,怕是都跟孟老三穿一条裤子,要么是被他收买了,要么是被他吓怕了,不敢跟咱们说实话。”
“以后再来,得加倍小心,别被他们摆一道,不然怎么栽的都不知道。”
车子继续往前开,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气氛很压抑。
刘猛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老汉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麻木的冷漠,好像早就看透了一切,又好像啥都不在乎。
他突然觉得,这安水井村的水,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
回到乡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太阳挂在头顶,却没多少温度,寒风依旧刮得人脸疼。
大伙儿都没心思吃饭,车刚停稳,就直奔会议室,想赶紧商量下一步对策。
严乡长把山上的情况跟留守的人一说,屋里瞬间炸了锅,所有人都愤怒了。
“太嚣张了!这简直是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必须严惩!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年轻队员拍着桌子喊,气得脸都红了,显然是被孟老三的行为激怒了。
“我看孟老三就是主谋,直接把他抓起来审,不信他不招!肯定能问出点东西!”
另一个人附和道,情绪很激动。
“抓了他有啥用?他背后还有人呢,没证据根本动不了他,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让他背后的人有了防备。”
老周叹了口气,显然是吃过类似的亏,想得更周全些。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着,个个义愤填膺,会议室里乱糟糟的,吵得人头疼。
严乡长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都安静!抓人得讲证据,现在咱们手里的证据还不够,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坏事。”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都看着严乡长,等着他拿主意,毕竟他经验丰富,比他们有主见。
“当务之急是收集证据,不光要查矿洞,还要查他背后的保护伞,把整条利益链都挖出来,一网打尽。”
严乡长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坚定,“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安水井村的问题。”
“刘猛,你带几个人,悄悄去村里摸摸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作证的村民,尤其是那些被孟老三欺负过的,他们心里肯定憋着气,说不定能问出点啥。”
“罗所长,你负责联系县国土局和公安局,请求支援,最好能搞个联合执法,人多力量大,也能震慑一下他们。”
“小张,你继续盯着匿名短信和举报信息,之前不是有人匿名举报过矿难吗?顺着这条线查,肯定能找到突破口。”
“严乡长,我跟刘组长一起去。”
肖华突然举手,眼神很坚定,“上次虽然被春桃坑了,但我对村里的情况还算熟悉,能帮上忙,而且我也想报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行,那就一起。” 严乡长点头同意,又特意叮嘱,“记住,一定要隐蔽,换身衣服,别暴露身份,别打草惊蛇,安全第一,要是有危险就赶紧撤,别硬扛。”
散会后,刘猛和肖华换了身旧衣服,都是洗得发白的夹克和裤子,背着帆布包,看起来就像跑江湖的小贩,往邻村赶。
刚出乡政府大门,就碰到了派出所老周。
“你们俩这打扮,是要去当卧底啊?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老周笑着调侃,手里递过来两个口罩,“戴上,山里风大,能挡挡脸,也能隐蔽下身份。”
“谢了周哥。” 刘猛接过口罩,给肖华戴上,心里很是感激。
“小心点,孟老三那伙人手黑,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真遇到事儿别硬扛,赶紧联系我们,我们去支援。”
老周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满是担忧。
“知道了,放心吧。” 刘猛挥挥手,和肖华并肩往远处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