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三躲在老松树后面,整个人贴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这棵松树粗得离谱,得两个成年男人手拉手才能抱得住,树干上全是裂开的老皮,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他只敢露半只眼睛往外瞄,手里攥着个磨掉漆的诺基亚,指节都捏得发白,屏幕上那串号码还亮着残影,数字键被按得光溜溜的,一看就是天天拨的熟号。
山下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穿蓝色制服的人扛着炸药往矿洞里钻,黄色的炸药包堆得跟砖头垛似的,码在黑乎乎的洞口,太阳一照特别刺眼。
“狗日的,真敢来硬的。” 孟老三咬着后槽牙骂了句,唾沫星子溅在面前的狗尾巴草上,草叶晃了晃。
他不是安水井村的人,五年前是跟着 “大哥” 过来混饭吃的。
那时候他在老家赌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还欠了高利贷两万多。
人家拿着砍刀堵在他家门口,扬言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胳膊,他吓得连夜收拾东西跑了。
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牌友偷偷塞给他张纸条,说打这个电话能救命。
电话接通后,那头就是现在的老板,声音跟现在一样冷,只说 “来安水井村找孟老三”。
他当时还纳闷,怎么跟自己一个姓,来了才知道,这就是他的新身份。
以前的名字早没人提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只记得老家还有个老娘,好几年没联系,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的活儿说白了就是看场子的打手。
矿洞有人来闹事儿,他带着人去镇场子;执法队要来检查,他提前通风报信;矿工偷懒耍滑,他就拿着钢管去催工。
这几年靠老板给的赏钱,不仅还了高利贷,还在镇上租了间带阳台的小房子,偶尔能去找洗头房的小红。每次给她两百块,能舒坦大半天,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要是这矿洞被炸了,他的工作没了,房子租不起,小红也见不着了,这点盼头全得泡汤。
裤兜里的对讲机突然滋滋啦啦响起来,是山下放哨的二狗子。
“三哥,他们…… 他们装得差不多了,看那样子马上要炸了!” 二狗子的声音抖得像筛糠,跟踩了电门似的,听着就慌。
孟老三气得抬腿踹了树干一脚,松针落了他一脖子,痒得难受。
“慌个屁!天塌下来有老板扛着,你瞎叫唤什么!”
他对着对讲机低吼,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山下的人听见,“知道了,别再吱声,有情况再报。”
挂了对讲机,他摸了摸腰上别着的钢管。
这钢管是他特意找镇上铁匠铺淬火的,比普通钢管沉一倍多,抡圆了能把人的胳膊直接打断。
上次有个矿工闹着要涨工资,他一棍子下去,对方躺了半个月才下床,从那以后没人敢跟他叫板。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按键音在寂静的树林里特别清晰,“嘟…… 嘟……” 每响一声,他的心跳就快半拍,胸口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蹦得厉害。
第三声还没结束,电话通了。
“喂。” 那边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刮得耳朵生疼,没一点温度。
孟老三赶紧挺直腰板,说话都带着哭腔:“老板,不好了!他们真要炸洞子!十几个洞呢,炸药都快装完了,马上就要引爆了!”
他能想象出老板的样子,肯定是跷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嘴角撇着,眼神跟刀子似的,能把人看穿,连他心里想啥都知道。
“慌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隐约能听到打火机 “咔哒” 一声,应该是在抽烟,“我让你准备的人呢?都到齐了没?”
孟老三一拍大腿,声音都亮了点:“都准备好了!三十多个,全是矿上干了好几年的老油条,手里都有家伙,砍刀、铁锹、木棍,啥都有,一个个凶得很!”
他早就按老板的吩咐,昨天就给矿工们发了钱。每人先给三百,说只要把执法队打跑,每人再加两百。
那些人大多是穷得叮当响的主儿,有的还欠着债,拿着钱眼睛都绿了,压根不管后果,就想着多拿点现钱,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按计划来。” 老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跟说吃饭喝水一样随意,“别弄死,弄残几个就行,让他们知道安水井村不是软柿子,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炸就炸的地方。”
孟老三心里一哆嗦,后背瞬间冒了冷汗。
弄残比弄死更吓人,这是明着跟执法队结仇,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可他不敢说半个 “不” 字,老板的手段他见过。上次有个手下办事不力,把通风报信的时间弄错了,导致矿洞被查,直接被老板扔到废弃矿洞里埋了,到现在都没人敢提这事儿。
他只能点头哈腰地应着:“明白明白,您放心,保证办得漂亮,绝对不出岔子!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嗯。” 电话直接挂了,忙音 “嘟嘟嘟” 地响,跟锤子似的敲在孟老三心上,让他浑身发寒。
他抹了把脸,一手的冷汗,连鬓角的头发都湿了,贴在脸上难受得很。
把手机揣回裤兜,掏出对讲机按住说话键,声音压得很低:“都听好了,准备动手!等会儿我喊口号,一起冲下去,别给我掉链子!”
对讲机里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应该是藏得太久憋坏了,不敢大声咳。
他又探头往下看,执法队的人正围着最前面的洞子说话,有人弯腰拽着引线,看样子是在检查接得牢不牢固,没注意到山上的动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蓝色的制服晃得人眼晕,跟一群移动的靶子似的,只要冲下去,肯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狗娘养的,等着挨揍吧。” 孟老三咬着牙,拎起钢管往山坡下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 “沙沙” 声,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
树林里藏了不少人,有的躲在大石头后面,只露个脑袋,眼睛盯着山下;有的蹲在树杈上,手里的砍刀反光,看着就吓人;还有个壮汉扛着根碗口粗的木头,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有力气。
看到孟老三过来,几个人赶紧探出头,眼神里满是紧张。
“三哥,真要动手啊?这可是袭警,抓着要蹲大牢的,搞不好还得判刑。”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小声问,他是矿上的炮工,叫李疤子,手里总攥着个雷管壳当烟盒,里面塞着廉价香烟,抽起来呛得慌。
孟老三瞪了他一眼,眼神凶得吓人:“老板发话了,你敢不动?不想活了?他一句话,你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到时候别说蹲大牢,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李疤子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嘴,手里的雷管壳捏得更紧了,指节都泛白了。他知道老板的厉害,不敢再多说一句。
孟老三走到最前面,指着山下的执法队,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有力:“等会儿听我口令,一起冲下去!先把他们手里的家伙抢了,别让他们有反抗的机会,然后往死里打!”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怕有人手下留情:“记住,老板说了,别下死手,打断腿就行!谁要是敢不听话,或者临阵退缩,后果自己承担,到时候可别来找我求情!”
众人纷纷点头,眼里又怕又恨。怕的是被抓去坐牢,恨的是想多拿那两百块钱,能给家里买点吃的,或者自己去潇洒几天。
山下的执法队还在忙活着,没人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每个人都以为炸完洞就能顺利回去,没多想其他的。
严平若蹲在洞口,用手拽了拽引线,确保连接牢固,又摸出打火机试了试,火苗 “腾” 地窜起来,他才放心。
“小刘,这边好了,你那边怎么样?差不多的话就准备撤到安全区。” 他朝着不远处的刘猛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能传出去很远。
刘猛正指挥两个队员往最后一个洞里搬炸药,那箱炸药挺沉,两个小伙子憋得脸通红,额头上的汗往下滴。
听到喊声,刘猛回头喊:“快了!就剩这最后一箱,搬完就齐活!你们先准备撤,我们马上就来!”
小黄蹲在地上,用布条缠着腿上的伤口。
早上来的时候,路上掉了块滚石,他为了躲滚石摔了一跤,膝盖被划破个大口子,血把布条染得通红,都快渗出来了,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没敢说。
“黄哥,要不你先去车上歇着?这里有我们呢,你这点伤得赶紧处理,别感染了。” 肖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怕他不方便。
肖华刚参加工作三个月,这是第一次跟着出来执行炸矿洞的任务,脸上还有点稚气,没经历过啥大风大浪。
小黄摇摇头,把矿泉水瓶放在一边,没喝,怕等会儿没时间拿:“没事,小伤,不耽误干活。等炸完洞回去再说,现在走了,你们人手不够。”
他手里还攥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刚才滚石的位置和大小,准备回去写报告。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每次出任务都记得清清楚楚,生怕漏了啥重要信息。
严平若走过来,拍了拍小黄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辛苦了,等完事了我请你喝酒,镇上那家老酒馆的二锅头,管够,让你喝个痛快!”
小黄笑了笑,刚要开口说 “好”,突然皱起眉头,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们听,好像有声音。” 他压低声音说,眼神里满是警惕,往山上的方向看了看,“好像是脚步声,还有树枝断裂的声音,离咱们不远。”
几人都停下来,赶紧竖起耳朵听。
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先是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跟一群野猪冲过来似的,越来越近,树叶落得哗哗响,能清晰地听到。
刘猛脸色一下子变了,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炸药箱 “哐当” 一声扔在地上,声音很响:“不好,有埋伏!大家赶紧找东西挡着,准备应对!”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树林里冲出一群人,手里挥舞着砍刀、钢管,嗷嗷叫着往山下冲,跟疯了似的,眼睛里满是凶光,看着就吓人。
“给我打!往死里打!别让他们跑了!” 孟老三跑在最前面,手里的钢管抡得呼呼作响,朝着执法队的方向冲了过去,声音里满是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