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穿透昆仑山巅常年缭绕的云雾,将柔和的金辉洒向那座静谧的木屋。
屋檐下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彩光,远处的雪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衣。
连凛冽的空气似乎都带上了几分不舍的柔和。
木屋内,往日的药香已被收拾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整装待发的利落气息。
行囊早已打点妥当,精简却周全,一切都是墨千尘习惯的高效风格。
姜宝宝坐在临窗的铜镜前,如今这面镜子已无需任何遮盖。
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让她有瞬间的恍神。
玉肌莹润,眉眼如画,每一寸肌肤都焕发着新生的、健康的光泽。
甚至比中毒前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纯净之美。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滑的脸颊,触感真实而温暖。
侍女正为她梳理长发,动作轻柔。
乌黑如瀑的发丝被绾成一个简洁而不失精致的流云髻
簪上一支墨千尘今晨才给她的、通体剔透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着小小的、含苞的玉兰花,与她此刻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用料极佳的淡紫色织锦襦裙。
外罩同色系的狐裘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她下巴尖俏,肌肤胜雪。
这是墨千尘命人快马从澜月帝都送来的最新款式。
一切准备就绪,侍女悄然退下。
姜宝宝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居住了许久的木屋。
壁炉的余温犹在,窗边软榻上还放着那只丑布老虎,角落里堆着她翻看过几页的画册。
这里留下了她最深的恐惧、崩溃、挣扎。
也见证了她缓慢的复苏、新生,和那个男人无微不至的守护。
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对这段特殊时光的不舍。
更有对即将回归的、熟悉世界的忐忑与隐隐期待。
门被轻轻推开,墨千尘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了便于山间行动的劲装,穿着一身玄色亲王常服,腰束玉带。
身姿挺拔如松,虽仍带着几分连日操劳的清减。
但眉宇间的沉冷凝练与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仪,已完全回归。
只是,当他目光落在盛装的姜宝宝身上时。
那深不见底的寒眸中,瞬间冰消雪融,化为一池映照着晨光的、温柔的春水。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珍视。
让姜宝宝微微红了脸颊,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都准备好了?”
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
姜宝宝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暖干燥的掌心,点了点头。
“嗯。”
“那我们走吧。”
他的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走出木屋,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影一早已率领整装待发的护卫队伍肃立等候。
拉车的马匹换成了更为神骏稳健的品种,车厢虽依旧保持低调,但细节处彰显着不凡。
木屋的留守人员跪地送行。
墨千尘没有多言,只微微颔首,便扶着姜宝宝登上马车。
车厢内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绒毯。
设有软榻和固定的小几,角落里的暖炉散发着宜人的温度。
随着影一一声令下。
车队缓缓启动,沿着来时开辟出的、如今已被冰雪覆盖大半的山道。
向着昆仑山下,向着澜月国的方向,迤逦而行。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
姜宝宝靠坐在窗边,撩起厚厚的绒布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木屋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隐没在苍翠的松林之后。
巍峨的昆仑雪峰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天际,仿佛一位沉默的巨人,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舍不得?”
墨千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他并未坐在对面,而是很自然地坐到了她身边,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
姜宝宝收回目光,靠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有一点,但更想回家。”
这个“家”字,她说的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依恋。
墨千尘揽住她的肩膀,下颌蹭了碰她的发顶。
“很快就到了。”
车队行进的速度不快,力求平稳。
墨千尘显然不打算像来时那样日夜兼程。
他吩咐下去,每日行程以姜宝宝的身体舒适为第一考量。
若遇风雪或她稍感疲惫,便提前扎营休息。
起初的半日,姜宝宝还有些紧张。
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脸,或是透过帘缝小心地观察外面护卫的反应。
墨千尘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也不点破。
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些,或是低声与她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午间,车队在一处避风的山坳停下休整用膳。
影一命人搭起简易的帐幕,生起篝火,煮上热汤。
当姜宝宝被墨千尘扶着走下马车,第一次在没有面纱遮掩的情况下。
出现在所有护卫面前时,空气有刹那的凝滞。
那些训练有素、向来眼观鼻鼻观心的暗卫和禁军们。
即便极力克制,眼中仍不可避免的闪过无法掩饰的震撼与惊艳。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参与过当初在桑吉瓦边境寻找“王妃尸身”的行动。
或是后来在昆仑山下的护卫工作,或多或少听说过王妃容颜受损之事。
此刻所见,却与他们想象中的任何情景都截然不同。
这哪里是受损?
分明是脱胎换骨,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这份震撼也仅仅持续了一瞬。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摄政王殿下那平静无波却隐含威压的眼神。
以及他始终紧握着王妃的手、那全然守护的姿态时。
所有人立刻收敛心神,恭敬地垂下眼帘,各司其职,不敢再多看一眼。
墨千尘对此反应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所有人习惯并接受她现在的样子,不带任何异样眼光。
姜宝宝起初有些局促,但感受到周遭迅速恢复的秩序和墨千尘掌心的力量,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小口喝着热汤,温暖的汤汁和周围平和的气氛。
让她心中那份对“外人目光”的恐惧,悄然消散了几分。
继续上路后,她似乎适应了些,甚至开始有兴致观察窗外的景色。
昆仑山脚下的景象与雪线之上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寒冷,但已能看到耐寒的植被和偶尔掠过天空的飞鸟。
“看,那里有只雪兔子!”
她忽然指着远处雪地上一个快速移动的白点,语气带着一丝久违的轻快。
墨千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唇角微微上扬。
“嗯,跑得很快。”
简单的对话,寻常的景色。
却因为身边人的陪伴和她声音中重新焕发的活力,而显得弥足珍贵。
傍晚时分,车队提前在一处靠近溪流的平坦地带扎营。
夕阳的余晖将雪山之巅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映在潺潺的溪水上,碎金粼粼。
帐幕内暖意融融。
用过晚膳,墨千尘陪姜宝宝在溪边散了会儿步。
溪水尚未完全封冻,清澈见底,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和两人的身影。
姜宝宝蹲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依旧有些出神。
水波微漾,那张绝美的脸也随之晃动,真实又虚幻。
“还在看?”
墨千尘站在她身后,大手落在她肩头。
“好像做梦一样。”
她低声道。
“不是梦。”
他俯身,从后面轻轻环住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你是我的王妃,姜宝宝,永远都是。”
他的气息和话语,驱散了最后一丝不真实感。
姜宝宝靠在他怀里,看着溪水中相依的倒影。
心中被一种踏实而充盈的幸福感填满。
夜幕降临,星辰次第亮起,在昆仑清澈的夜空中格外璀璨。
回到温暖的主帐内,梳洗完毕,姜宝宝躺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却没什么睡意。
或许是白天见到了护卫们的反应,又或许是离澜月越来越近。
一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思绪重新翻涌上来。
“帅叔叔。”
她侧过身,面向躺在身侧的墨千尘,黑暗中,他的轮廓依旧清晰。
“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们,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
她担心,家人会像那些护卫一样震惊,会小心翼翼,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墨千尘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
“他们只会高兴,高兴他们的宝贝女儿、妹妹,平安健康地回来了。”
“至于样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姜家的人,从来爱的就不是一张皮囊。”
“更何况,你现在很好,比任何时候都好。”
他的话语总是能精准地安抚她不安的心。
姜宝宝轻轻“嗯”了一声,朝他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第一日的归途,平静而顺利。
新生的美丽,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困扰。
反而在墨千尘无声而强大的护持下,渐渐融为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长路漫漫,家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