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的探视室,比普通探视区更加森严和冰冷。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股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何大清和何雨水在两名狱警的监视下,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等待着那个最终时刻的到来。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傻柱被两名荷枪实弹的狱警押了进来。他穿着死刑犯号服,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探视室里格外刺耳。他比以前更瘦了,眼窝深陷,脸颊上几乎没了肉,只剩下高高的颧骨和一层灰败的皮。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混不吝或者充满暴戾,反而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深处藏着无尽的悔恨和疲惫。
当他看到坐在对面的何大清时,浑浊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波动,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喊一声“爸”,但最终只是艰难地动了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柱子……”何大清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老泪瞬间涌出,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这个他十几年未见,曾经健壮如牛的儿子,如今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还是以这种方式!
何雨水更是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看着哥哥,想到他曾经的维护(虽然愚蠢),想到他如今的结局,所有的怨恨在生死面前都化为了尖锐的心痛和无力。“哥……”她只能发出这一个字。
傻柱看着父亲和妹妹,看着他们脸上的泪水和痛苦,一直强装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低下头,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他没有哭出声,但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爸……雨水……我对不起你们……”傻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不是人……我混蛋……我蠢……我被易中海那个老畜生骗得团团转……我还……我还失手杀了他……我把什么都毁了……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他一遍遍地咒骂着自己,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镣铐硌得骨头生疼也浑然不觉。临到绝境,往昔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易中海伪善的关怀,秦淮茹楚楚可怜的眼泪,他自己为了那点虚无的温暖和所谓的“义气”一次次犯浑,最终一步步滑向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醒悟了,可惜,太晚了。
“哥……别说了……别说了……”何雨水哭着摇头。
何大清抹了把眼泪,强忍着悲痛,颤声问道:“柱子……爸……爸对不起你……当年扔下你们……爸后来寄了钱……每个月都寄……想着你们能好过点……可……可你们没收到……是爸没用……没弄清楚……”
听到这话,傻柱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何大清和何雨水,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命运弄人的荒诞和悲凉。原来……原来他们本可以不用过得那么苦?原来易中海那些人,从一开始就在吸他们的血?!
“钱……钱没了……没关系了……”傻柱惨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何雨水,带着最后一丝恳求,“雨水……爸……我走了以后……你们……好好的……离开那个院子……再也别回去了……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探视的时间短暂而残酷。狱警面无表情地上前,示意时间到了。
傻柱被强行架起来,拖向那扇通往死亡的门。在门口,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痛哭的父亲和妹妹,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铁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生死,也隔绝了所有的爱恨情仇。
何大清和何雨水相互搀扶着,如同两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踉跄地走出了劳改农场。外面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们冰冷绝望的内心。
良久,何雨水抹干眼泪,眼中燃起一股掺杂着悲伤和决绝的火焰。她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嘶哑着声音说:“爸,哥走了……可那笔钱的真相,必须查清楚!我们不能让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苦了一辈子!还有那个院子……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何大清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厉色。儿子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愧疚和愤怒。他用力点头:“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黑心肝,连孩子活命的钱都敢贪!”
可是,从何查起?街道办的线索已经断了,当年的经办人不知所踪。院里知情的老人,易中海死了,一大妈也死了,贾家灭门了,聋老太太伏法了……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何雨水猛地想起了钟建设!那个手段凌厉、洞察一切、几乎凭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院子黑暗的保卫科干部!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或者,有能力查清这件事?
“爸,我们去找钟建设!”何雨水斩钉截铁地说,“他是轧钢厂保卫科的干部,之前院里那些事都是他查清楚的!他也许能帮我们!”
何大清对钟建设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来自何雨水之前的叙述和坊间流传),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虽然有些忐忑,但为了弄清真相,他同意了。
两人没有回那个令人作呕的95号院,直接来到了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经过通报,他们在治安股副股长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钟建设。
钟建设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制服,眼神锐利,气质冷峻。他对于何大清和何雨水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请他们坐下。
何雨水强忍着悲痛,将事情的原委,包括何大清多年汇款、他们兄妹却从未收到、以及傻柱最终被判死刑的噩耗,尽可能地清晰陈述了一遍,最后拿出了那叠泛黄的汇款存根。
“……钟股长,我们实在没办法了……街道办那边查不到下落,院里知道内情的人……也都没了……”何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最后的希望,“求求您,帮我们查查,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我哥……我哥他不能就这么白白苦了一辈子啊!”
何大清也在一旁老泪纵横地补充:“钟干部,我何大清不是人,对不起孩子……可那钱,是我一点点省下来,想着让他们活命的啊!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啊?!”
钟建设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那叠充满岁月痕迹的存根,又看了看眼前这对被命运残酷捉弄的父女,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关于汇款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何雨柱(傻柱)在里面……最后,说什么了?”
何雨水哽咽着将傻柱悔恨的话和最后的嘱托复述了一遍。
钟建设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钱的事,我会留意。但事情过去太久,牵扯的人很多也已不在,查起来需要时间,也可能没有结果。”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何大清和何雨水:“至于那座院子,何雨柱说得对,离开了,就别再回去。那里的根子已经烂透了,清算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它吞噬过太多人性的事实。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也没有拒绝。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何雨水部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给了她一个模糊的方向和一丝冰冷的安慰。
离开保卫科,何大清和何雨水站在轧钢厂门外,看着街上熙攘的人流,心中充满了茫然和沉重的悲伤。钟建设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查清真相或许艰难,但至少,他们努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