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国蹲在煤站院子的墙角,看着手里那封介绍信。
信是煤站工头刘大膀子写的,字歪歪扭扭,但意思清楚:“兹有孙建国同志,在我处从事临时搬运工作,表现良好,吃苦耐劳。”下面盖着煤站的公章。
这封介绍信值三块钱,刘大膀子明码标价,写一封介绍信收三块,保证公章是真的。孙建国掏了这钱,因为需要一份正经的工作履历。
但介绍信只是敲门砖,真正的工作得自己找。
他把信折好塞进怀里,起身往东直门外走。那里有个木材厂,听说在招装卸工,虽然是临时工,但干得好有机会转正。
走到半路,孙建国停下脚步。路边有个老人倒在雪地里,身边散落着几捆药材,一个布袋子破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老人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料子不错,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腿好像崴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孙建国犹豫了一下,多管闲事容易惹麻烦。
但老人看起来得有七十了,这么冷的天躺在雪地里,时间长了得出事。
他走过去,蹲下:“大爷,您没事吧?”
老人抬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很清亮:“小伙子,扶我一把,脚崴了。”
孙建国扶着老人站起来,又帮他把散落的药材捡起来装好。药材里有党参、黄芪、当归,都是好东西。
“谢谢你了,小伙子。”老人站稳了,试着走了两步,还是瘸,“你家住哪儿?回头我让孩子给你送点谢礼。”
“不用,顺手的事。”孙建国摆手,“您能走吗?我送您回家?”
老人看了看他:“那就麻烦你了。我住灯市口那边,不远。”
孙建国扶着老人慢慢走。路上老人问他是干什么的,孙建国说打零工。老人又问家里情况,孙建国简单说了,没提那些糟心事。
走到灯市口一个胡同里,老人停在一扇朱漆大门前。门挺气派,门楣上还有雕花,虽然有些褪色了,但能看出来以前是大户人家。
“就这儿。”老人掏出钥匙开门,“进来坐会儿。”
孙建国本想推辞,但老人坚持,他只好跟着进去。
院子里挺宽敞,种着两棵枣树,树下有石桌石凳。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虽然有些旧了,但收拾得干净。
“小刘!”老人喊了一声。
东厢房出来个中年妇女,系着围裙:“陈老,您回来了?这位是……”
“路上崴了脚,这小伙子好心送我回来的。”老人说,“去沏茶,再把昨天买的点心拿出来。”
中年妇女应声去了。
孙建国扶着老人在堂屋坐下。屋里摆设简单,但很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堆满了书。
“我叫陈继先,以前在大学教历史,现在退休了。”老人自我介绍,“小伙子,你叫什么?”
“孙建国。”
“建国,好名字。”陈继先点点头,“你刚才说在打零工?想找正式工作?”
“嗯。”孙建国实话实说,“家里困难,想找个稳定的活儿。”
陈继先沉吟了一会儿:“我有个学生,在区劳动局工作。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他试试。不过能不能成,看你自己的本事。”
孙建国愣住了。这年头,工作名额金贵得很,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这老人一张条子就能管用?
“陈老,这太麻烦您了。”孙建国说。
“不麻烦。”陈继先摆摆手,“你帮了我,我帮你,应该的。”
中年妇女端来茶和点心。点心是桃酥,油纸包着,一看就是副食店买的。孙建国推辞不过,拿了一块。
陈继先当场写了条子,用的毛笔,字写得遒劲有力。写完后折好递给孙建国:“明天上午去劳动局找王建国,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孙建国接过条子,郑重道谢。
从陈继先家出来,孙建国握着那张条子,手心有点出汗。这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
许大茂正在轧钢厂放映室整理胶片。
小王凑过来:“茂哥,听说没?食堂主任要把傻柱那个位置给他小舅子。”
“真的?”许大茂停下手里的活。
“八九不离十。”小王压低声音,“傻柱都那样了,肯定回不来了。食堂那位置油水大,多少人盯着呢。主任近水楼台,肯定先紧着自家人。”
许大茂皱眉,如果食堂主任的小舅子上位,那他想从食堂捞好处就难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得表现得清廉点。
得想办法搅黄这事。
“小王,你下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跟人唠唠。”许大茂说,“就说傻柱的伤有蹊跷,可能是被人害的。现在有人急着占他的位置,说不定就是害他的人。”
“这…能行吗?”小王犹豫。
“怎么不行?”许大茂掏出两毛钱塞给他,“就说听胡同里人传的。传得越邪乎越好。”
小王接过钱,点点头。
许大茂心里冷笑。只要厂里开始怀疑傻柱的伤不是意外,食堂主任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安排自己人。到时候,他再想办法推个自己能控制的人上去。
下午,许大茂提前下班,去了一趟街道办。
街道办主任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许大茂以前给她家放过电影,算是认识。
“王主任,忙着呢?”许大茂拎着半斤桃酥进去。
“哟,大茂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事,就是路过,来看看您。”许大茂把桃酥放桌上,“顺便跟您反映个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我们院那个傻柱,何雨柱。”许大茂坐下,“他腿断了,现在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他家就一个妹妹,还在上学,照顾不了他。院里邻居倒是想帮忙,但各家人手都不够……”
李主任听明白了:“你是想说,何雨柱需要人照顾?”
“对。”许大茂点头,“而且他家房子大,三间房,现在就他一个人躺着,浪费资源。我是想,街道能不能出面,安排个人去照顾他,顺便…解决一下住房困难家庭的居住问题。”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清楚:把傻柱的房子分出去。
王主任想了想:“这事得研究研究。何雨柱同志是工伤吗?”
“不是工伤,是在胡同里被砸的。”许大茂说,“医药费都得自己掏,厂里只给病假工资。他现在一个月就拿十几块钱,以后日子难了。”
“那是挺困难的。”王主任叹气,“这样吧,我记下了,改天去你们院看看情况。”
“那太谢谢您了。”许大茂起身告辞。
出了街道办,许大茂嘴角扬起。只要街道介入,傻柱的房子就跑不了。到时候,他再从中运作,至少能弄一间。
中院,易中海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这是一把新剪刀,刚从百货大楼买的。他把剪刀打开,合上,再打开,刀刃在阳光下反着冷光。
那天晚上伤他的,就是这样的剪刀。
易中海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个场景。黑影,砖块,剧痛。还有那双眼睛,虽然他当时没看清,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
是谁?
他把院里所有年轻人都想了一遍。孙建国,孙建军,吴家兄弟,李家大小子,王家小子…每个人都有可能,每个人都有动机。
但动机最强烈的,是孙建国。
易中海想起孙建国那双眼睛。平时看着老实,但偶尔会闪过一丝冷漠。那天晚上请他吃饭,孙建国表现得惊慌失措,像个被冤枉的孩子。
太像了,演得太像了。
易中海站起来,走到窗前。院子里,贾张氏正在骂秦淮茹,嫌她做的饭不好吃。傻柱屋里静悄悄的,一大妈刚给他送了饭。
这个院子,曾经是他的王国。他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可现在呢?他成了笑话,傻柱成了废人,阎埠贵家垮了。
有人要毁了这个院子。
易中海握紧剪刀。既然找不出那个人,那就…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成形。
前院东耳房,孙建国正在跟弟弟说话。
“哥,你真要去劳动局?”孙建军问。
“去试试。”孙建国说,“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什么事?”
“你的工作。”孙建国看着弟弟,“你不能一直打零工,得有个正经活儿。”
“哪那么容易。”孙建军苦笑,“现在工作多难找,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建国没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里面记着一些信息。这是他从面粉厂夜班时,从值班记录本上抄下来的,面粉厂准备扩建仓库,需要招一批临时工,干得好可以转正。
“面粉厂在招人。”孙建国说,“我夜班时听说的。明天你去试试。”
“我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孙建国语气坚决,“咱们家得有人站稳脚跟。我要是能在劳动局那边找到门路,你就在面粉厂干。双保险。”
孙建军点点头:“我听你的。”
“还有,”孙建国压低声音,“这两天院里不太平,你少出门。尤其是晚上,别一个人在胡同里走。”
“你怕有人害咱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孙建国说,“易中海怀疑我了,许大茂在背后搞小动作,贾家那婆媳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得小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阎埠贵的声音:“建国在家吗?”
孙建国示意弟弟别说话,起身开门。
阎埠贵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条小鱼,不到巴掌大。
“阎老师,有事?”
“没啥事。”阎埠贵把鱼递过来,“今天钓鱼钓的,给你奶奶补补身子。”
孙建国没接:“阎老师,您这是……”
“拿着拿着。”阎埠贵硬塞给他,“那个…建国啊,听说你认识劳动局的人?”
孙建国心里一动,消息传得这么快?
“听谁说的?”
“胡同里都传开了。”阎埠贵搓搓手,“说你救了区里一位老干部,人家要给你安排工作。”
孙建国明白了。肯定是陈继先家的保姆小刘说出去的。这种大院,有点风吹草动,半天就能传遍胡同。
“没影的事。”孙建国否认,“我就是顺手帮了个忙。”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阎埠贵堆起笑脸,“那个…建国啊,你看我家解成眼睛那样了,工作肯定保不住。你要是真有门路,能不能帮帮解成?让他也找个轻省点的活儿?”
孙建国看着阎埠贵。这老算计精,平时一毛不拔,现在为了儿子,倒是舍得下脸皮。
“阎老师,我真没那个本事。”孙建国说,“我就是个打零工的,哪认识什么大人物。”
阎埠贵脸上的笑僵了:“建国,你看在一个院的份上……”
“我真帮不了。”孙建国打断他,“鱼您拿回去吧,我家奶奶吃不了腥。”
他把鱼塞回阎埠贵手里,关上了门。
门外,阎埠贵站了一会儿,脸色阴沉的走了。
屋里,孙建军小声说:“哥,你这样得罪他,不怕他报复?”
“他顾不上。”孙建国冷笑,“阎解成瞎了,治眼睛要钱,阎家那点老本不够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弄钱,没工夫跟咱们较劲。”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孙建国躺到炕上,“等明天去劳动局,等工作有着落,等…那些人自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