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补充:“漂洋饼那边,我会重点刻画周永昌这个人物——一个普通饼师,如何成为三百多个家庭的连接点。这是老一辈香港人善良的体现。”
邹文怀沉思片刻,拍板:“好。漂洋饼三百万预算,灯笼戏两百八十万。许导和章导各负责一部,张先生你做总监制。但我要看到明确的商业回报计划。”
“没问题。”
张振微笑,“而且,我有个特别的首映想法。”
第五幕:城寨深处。
3月1日,九龙城寨。
在城寨外看,只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建筑群。
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窄巷纵横如迷宫,店铺鳞次栉比:牙医、面馆、裁缝铺、神龛、游戏机厅,全都挤在几平方米的空间里。
林伯年的灯笼作坊,在天台搭建的棚屋里。
推开木门,眼前景象令人震撼。
——上百盏灯笼悬挂在空中,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烛光摇曳,如一片悬浮的星海。
“这里就是九十九盏记忆灯笼。”
林伯年点亮一盏,“每盏背后,都是一个人的半生。”
许鞍华举起相机记录。
章国明则更关注空间结构:“这里的光影太好了,灯笼的光在狭窄空间里层层叠叠,拍出来效果会非常震撼。”
何芷晴在笔记本上速写,陈浩东则用录音机收录环境音。
——孩子的嬉笑声、电视里的粤曲声、炒菜的滋滋声、老人的咳嗽声,混杂成城寨独特的背景音。
张振注意到墙角,有一个工作台。
上面散落着竹篾、彩纸和刻刀。
台子中央,放着一盏未完成的灯笼骨架。
“这是……”
张振问。
林伯年轻声说:“第一百盏。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做不下去。”
章国明忽然说:“林师傅,如果……如果您愿意,这第一百盏灯笼,可以出现在电影里。”
“怎么出现?”
“电影结尾,主角团队,帮您完成了这盏灯笼。”
章国明构思着,“灯笼上没有刻密码,只有两个人的名字缩写——‘林’和‘云’。然后主角问您,这盏灯笼要送到哪里。您说……”
林伯年接话:“我说,就挂在这里。她若看见,自然明白;她若看不见,也无妨。”
许鞍华轻声说:“这个结尾好。不刻意煽情,但余味悠长。”
第六幕:破解与重构。
3月8日,剧本创作,进入关键阶段。
陈浩东把翻译出的灯笼故事,整理成册。
已经有两百多页。“九十九盏灯笼,九十九个故事。但电影容量有限,我们只能选其中最精彩的几个。”
何芷晴指着一段:“这个‘榕树下的等待’一定要有。陈阿婆等了三十年,最后等来的是一封信,说丈夫在南洋另成了家。但她看完信,还是每天去榕树下等——她说‘等习惯了,不等反而难受’。”
大飞说:“这个太苦了,观众受不了。”
“但这是真实的。”
张振翻看其他故事,“你们看这个——‘天台上的粤剧班’。几个城寨老人,自发组织粤剧社,每周在天台排练。他们年轻时都是戏班出身,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到城寨。电影可以拍他们排演《帝女花》的段落,那种在困境中,依然保持热爱的心态,很有感染力。”
黄沾点头:“还有这个‘夜校老师’。一个退休教师,在城寨开免费夜校,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他说‘城寨的孩子也是孩子,也应该有未来’。”
章国明筛选出八个故事:“够了。主线是主角团队,受林师傅之托,破解灯笼密码,发现这些故事。每破解一盏灯笼,就展开一段往事。这样叙事有节奏感,观众也不会疲劳。”
许鞍华则关注漂洋饼的改编:“我打算增加一个虚构人物——周永昌的孙女,她发现爷爷留下的三把钥匙,于是开始追寻漂洋饼的秘密。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那些受过帮助的家庭后人,拼凑出爷爷的一生。”
张振赞许:“这个视角很好。通过年轻人的眼睛看过去,更容易让年轻观众代入。”-
第七幕:特别放映。
3月15日,一个意外消息传来。
林伯年接到一封,从新加坡转来的信。
拆开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
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伯年:老街坊带来了你的消息。得知你一切安好,甚慰。我每年中秋挂的灯笼,你都看见了,真好。勿回信,各自珍重。阿云”
信纸末尾,画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样式和林伯年当年,做给她的第一盏一模一样。
林伯年捧着信纸,在灯笼作坊里坐了一下午。
黄昏时分,他点亮了所有灯笼。
烛光透过彩纸,将整个天台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当张振一行人赶到时,看见老人站在灯笼海中,脸上是释然的微笑。
“张先生,第一百盏灯笼,我可以完成了。”
林伯年说,“但不是为我自己,是为所有等待过、被等待过的人。”
他从工作台下,取出一盏素白的灯笼。
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光在,记忆就在。”
张振忽然有了主意:“林师傅,电影拍完后,我们想在城寨,办一场特别的放映。”
“城寨都要拆了,怎么放映?”
“就在这个天台上。”
张振环顾四周,“用您这些灯笼做照明,架一块白布做银幕。请城寨的老街坊们来看,看他们自己的故事如何被记住。”
林伯年眼中泛起泪光:“他们……会愿意吗?”
“会的。”
何芷晴轻声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故事被记住。即使故事里有过遗憾,有过苦难,但那也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陈浩东补充:“而且电影里,每个出现在灯笼故事里的老街坊,都会有一份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
“一盏复刻的灯笼。”
张振说,“不是您这些刻着密码的,而是简化版的,只保留他们故事的核心意象。比如给陈阿婆的,就画一棵榕树,树下有个等待的身影。”
林伯年深深鞠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当夜,城寨天台。
九十九盏灯笼全部点亮,如星河坠落人间。
林伯年坐在工作台前,终于开始制作第一百盏灯笼。
这一次,他的手指很稳。
竹篾在手中弯折、固定,彩纸细细裁剪、粘贴。
灯笼渐渐成型。
——六角形,素白底色,只在每一面用金线,勾勒出简单的图案:
一盏灯笼。
六面,六盏灯笼。
每盏灯笼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光点。
“这是什么意思?”
何芷晴轻声问。
林伯年微笑:“一盏灯笼的光很微弱。但很多盏灯笼在一起,就能照亮黑暗。就像城寨里的每个人,单独看都是平凡的生命。但聚在一起,就成了一个时代的光。”
张振举起相机,拍下这幕画面。
他知道,这盏第一百盏灯笼。
将成为电影最动人的意象。
——不是为一个人,而是为所有在夹缝中,依然发光的生命。
远处,城寨的灯火层层叠叠,与天上星光连成一片。
而在更远的南方海面上。
一艘夜航船的灯光,正缓缓移动,像另一盏漂洋过海的灯笼。
光在传递。
记忆在延续。
故事,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