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永恒春城”内部依旧维持着违背常理的温暖与光亮,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温室。然而,这虚假的安宁之下,暗流早已汹涌。凌岳躺在临时分配的休息铺位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看似沉睡,实则精神高度戒备,如同绷紧的弓弦。
白日里奶奶那强烈的愿力波动引发的能量场细微扰动,以及那转瞬即逝、却冰冷刺骨的窥探感,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长鸣。他知道,某种界限已经被无意中触碰,平静的假象随时可能被撕碎。
他不敢真正入睡,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蛛网,以SUV为中心,悄然覆盖着周围数米的范围,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奶奶和外婆就在车中,她们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绝不能失去的支柱。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营地内大部分人都已沉入梦乡,只有远处巡逻守卫规律却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活物呼吸般低沉而规律的能量场背景音。
突然!
就在凌晨最为沉寂的时刻,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到极致的能量波动,如同潜行的毒蛇,毫无征兆地骤然出现!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仿佛直接从虚空中渗透出来,目标明确——直指停靠在角落的SUV!
凌岳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如同猎豹般弹起,瞬间冲出了休息区,扑向自家的车辆!
月光惨淡地洒落,映照出SUV此刻诡异的模样——
只见那原本光滑的车窗玻璃、金属车门上,不知何时竟覆盖上了一层薄如蝉翼、苍白如雪的纸屑!这些纸屑并非杂乱无章地粘贴,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玄奥的规律排列组合,构成了一个个扭曲、阴森的符文图案!这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微微蠕动着,散发出一种排斥一切生命气息的冰冷能量,将整辆SUV如同蚕茧般牢牢封死在内!
“奶奶!外婆!”凌岳低吼一声,伸手就去拉车门。
入手处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韧性与弹性的触感,仿佛按在了一层浸透冰水的坚韧皮革上。那层薄薄的纸屑纹丝不动,反而有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逆袭而上,试图冻结他的血液,麻痹他的神经!
凌岳闷哼一声,体内元符之力自发运转,驱散了那股寒意。他眼神一厉,握紧拳头,蕴含着大力符部分特性的力量猛地砸向车窗!
“嘭!”
一声闷响,如同敲打在浸水的厚牛皮上。车窗上的纸屑符文荡漾起一圈微弱的黑色涟漪,将绝大部分力量吸收、分散,车窗本身连同覆盖其上的纸屑,竟只是微微向内凹陷,旋即恢复原状!反倒是凌岳的手臂被反震得一阵发麻!
好强的禁锢!这绝非普通手段!
他立刻放弃强行破开,扑到车窗边,透过纸屑间极其细微的缝隙向内望去。
车厢内,光线昏暗。奶奶和外婆依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靠在后座上。但她们双目紧闭,眉头微微蹙起,仿佛陷入了某种极不舒服的梦魇。她们的身体被一层淡薄得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灰白色能量薄膜笼罩着,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连最细微的指尖颤动都无法做到。她们的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仿佛连呼吸都被某种力量所抑制。
祈祷停止了。那一直萦绕在凌岳心间、给予他温暖与力量的愿力流,此刻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凌岳全身!他的家人,在他的眼前,被如此诡异的方式囚禁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老陈带着两名守卫,一脸“惊诧”和“关切”地匆匆赶来。
“凌兄弟!这是怎么回事?!”老陈看着被纸屑符文覆盖的SUV,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上前几步,似乎想触摸那些纸屑,又像是忌惮般地缩回手,转向凌岳,语气急促而“真诚”:“我刚接到巡逻队报告说这边有异常能量波动……这、这怎么会这样?两位老人家没事吧?”
凌岳强行压下直接将铁骨扇砸在对方脸上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混杂着惊恐、愤怒和无助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陈管事!你快看看!我奶奶和外婆她们……她们好像动不了了!被这些东西封在里面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老陈凑近车窗,仔细“观察”了一下车内的情况,又看了看那些蠕动的纸屑符文,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恍然大悟”和“无奈”的神色。
“凌兄弟,你别急,千万别急!”他拍了拍凌岳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这…这恐怕是两位老人家自身的原因啊!”
“自身原因?”凌岳“愕然”地看着他。
“唉,你有所不知。”老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我们‘永恒春城’之所以能维持这片净土,是因为地下残留着旧世界某种强大的‘安神’法则力量。这法则平时无害,甚至能帮助大家稳定心神,促进休息。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车内的奶奶和外婆,以及她们怀中的骨灰坛:“但是,如果有个体精神力量过于纯粹、执念过深,尤其是在夜晚深度冥想或者…嗯,像两位老人家这样,可能与逝者有着极强心灵联系的情况下,就有可能无意中引动、甚至是过度汲取这‘安神’法则的力量。”
他指着车窗上的纸屑:“你看这些符文,它们并非攻击性的,而是一种保护性的自发凝聚!是为了隔绝内外,防止两位老人家的精神因为过度连接那个…嗯…‘彼岸’,或者过度汲取安神之力而受损、甚至是崩溃!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啊,凌兄弟!”
老陈的表情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后怕:“幸好这法则被引动了,否则两位老人家年纪这么大,精神体万一承受不住,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这样,虽然暂时无法动弹,但她们的精神正在被温和地滋养和稳定,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等几位闭关的大人出来,他们一定有办法在不伤及两位老人家的情况下,安全解除这种保护状态。在此之前,我们只能耐心等待,并且尽量不要刺激这层保护罩,以免引发法则反噬,那才真是害了她们啊!”
完美的说辞!无懈可击的逻辑!将邪恶的禁锢粉饰成必要的保护,将施加伤害的罪行推卸给受害者自身的“特殊”,甚至还将那四个骨灰坛隐含的愿力联系也一并纳入了解释范围!
凌岳听得心中发冷,怒火在冰封下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昨夜纸傀儡感知到愿力波动后采取的针对性措施!什么“安神法则”,分明是防止她们再次引动愿力,同时也是在向他凌岳示威,用他最在乎的人质,来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不能翻脸。奶奶和外婆还在对方无形的掌控之中。
凌岳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仿佛被说服又充满担忧的叹息。他无力地靠在车身上,眼神“痛苦”地望着车内:“真…真的是这样吗?只要等管理者大人出来,就能救我奶奶和外婆?”
“绝对没问题!”老陈斩钉截铁,脸上露出“你放心”的笑容,“我以‘永恒春城’的信誉担保!在此期间,我们会加派巡逻,确保这里绝对安全,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两位老人家的‘静养’。凌兄弟你也放宽心,这是好事,说明两位老人家福缘深厚啊!”
凌岳“感激”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失魂落魄”地凝视着被禁锢的家人。
老陈又安慰了几句,便带着守卫离开了,转身的刹那,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得意,未能逃过凌岳低垂的眼帘。
确认老陈走远,凌岳缓缓抬起头,之前脸上的无助和痛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锐利。
他轻轻抚摸着车窗上那些冰冷蠕动的纸屑,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整个“永恒春城”能量场同源却更加凝练的禁锢力量。
囚笼已经落下。
人质已然在手。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紧迫。
他看了一眼车内仿佛沉睡的奶奶和外婆,拳头悄然握紧,骨节发白。
“等着我…”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声的禁锢,锁住的是至亲,也彻底锁死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从现在起,伪装与隐忍,只为了最终那石破天惊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