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老板那声“客官,您的阳寿,也记在上面呢”,带着一种戏台上拿腔拿调的虚假亲热,却让凌岳浑身汗毛倒竖。
他全力运转的【破妄之瞳】下,看到的景象远比肉眼所见恐怖万倍。
整个“长生镇”根本不是什么安宁小镇,而是一个精密、恶毒的巨大法阵。无数灰白色的,代表着生命本源的“生机丝线”,从镇上每一个行走的“居民”——那些披着人皮的纸偶身上抽出,如同百川归海,最终全都汇入纸人老板手中那本暗黄色的古朴账簿里。
那本账簿,封皮上三个扭曲如虫爬的古字——“生死簿”,正是这个庞大“生机转化器”的核心枢纽!棺材铺,就是转化炉心!
“凌队!”赵得柱见凌岳僵立不动,而那纸人老板已经伸出枯白的手指,翻开了账簿,他心头警铃大作,怒吼一声就想冲上前。
“砰!”
一股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力场以纸人老板为中心荡开,赵得柱如同撞在一堵透明的橡胶墙上,以他序列觉醒者的强悍体质,竟也被硬生生推开数步,气血一阵翻涌。
纸人老板对身后的骚动恍若未闻,那僵硬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滑动,最终,精准地停在了两个墨迹尤新的字上——凌岳。
指尖点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直透灵魂深处的恐怖抽取之力,悍然降临!
凌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细胞,都被无数无形的吸管强行插入,生命最本源的力量正被疯狂地拉扯、抽离!皮肤传来细微却密集的刺痛感,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连呼吸都变得艰涩困难。
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周身原本流转自如的元符之力竟也变得滞涩起来。
“凌队!”
“哥!”
身后的队员们惊呼出声,刘石头双目赤红,就要不管不顾地激发石肤硬冲,孙侯也握紧了短刃,追风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动!”凌岳强忍着那股令人崩溃的虚弱感,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力场和规则一体,蛮力冲撞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锁定在那本生死簿上,仿佛它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事物。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着,各种知识和经验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相互交织、碰撞。
清微宗的传承知识、符箓本源之理,以及他这一路走来对“规则”的模糊认知,都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着,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破解眼前困境的方法。
他意识到,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能量冲击,对这纸人都毫无作用。这纸人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为它依托的是此地根深蒂固的“规则”——一旦进入小镇,接受棺材,就会被记录在册,生死便完全由这本生死簿掌控。要想破局,就必须在“规则”的层面与之对抗!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玄玑子传承中关于“天命”、“气运”、“命数”的那些晦涩难懂的记载,以及铁骨扇中蕴含的那一丝源自玄元清微宗、堂皇正大的清微正道法则。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让他的心跳愈发剧烈。他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赌局,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别无选择。
“只能……赌一把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紧紧握住手中的铁骨扇,准备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最后一搏上。
凌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腥甜味让他精神一振,强行驱散了些许虚弱感。右手并指如剑,体内本命符箓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精纯的元符之力混合着一口心头精血,凝聚于指尖。
下一刻,他无视了那仍在疯狂抽取他生机的规则之力,指尖带着那缕殷红与白金光芒,竟凌空虚划起来!
他不是在攻击纸人,也不是在攻击力场,他是在“书写”,在以自身精血和本源符力为墨,在那无形的“规则”之上,强行“书写”!
一道道复杂、古朴、蕴含着“否定”、“修正”、“守护”真意的符文,凭空显现,散发出与那生死簿灰白死气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与抗争意味的白金色光芒。
“嗤嗤嗤——”
凌岳的指尖每划动一下,都像是在烧红的铁板上烙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七窍之中,再次渗出缕缕血丝。这是精神与本源的双重透支,是在与一方天地的既定规则角力!
“他在干什么?”一个跟着车队逃荒而来,好不容易在磐石找到安身之所的年轻幸存者,颤声问道,他看不懂那玄奥的符文,却能感受到凌岳身上那股悲壮决绝的气息。
孙侯紧握着他的旧世界馈赠——那枚能让他感知周围生物名称和特性的【真视之眸】,此刻那器物正传来一阵阵灼热与混乱的波动,他声音干涩地回答:“凌队……他在改命!他在强行修改那本鬼簿子上的规则!”
纸人老板脸上那程式化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它发现,生死簿上“凌岳”那两个字的墨迹,竟然开始微微扭动,变得不再稳定,那原本顺畅抽取的生机,也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变得断断续续。
它发出一种类似纸张摩擦的、尖锐的嘶鸣,更多的灰白死气从账簿中涌出,试图稳固那条被凌岳撼动的“规则丝线”。
“噗!”
凌岳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改写规则的反噬远超想象,他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脑海中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视线开始模糊。
不能放弃!放弃就是死!身后还有那么多信任他、追随他的兄弟、家人!
奶奶和外婆平日里慈祥的叮咛,凌峰那小子崇拜的眼神,赵得柱、刘石头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一幅幅画面在脑中闪过,化作最纯粹的不甘与守护的执念!
“给我……改!”
他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将最后一股意志,连同胸口那枚【清心木心】传来的清凉生机,全部灌注进指尖最后一道符文!
“嗡——!”
白金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如同一颗小型的太阳在棺材铺内亮起!那光芒神圣、堂皇,带着涤荡污秽、匡扶正道的无上意志!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
那根连接着凌岳与生死簿的、无形的“规则丝线”,应声而断!
笼罩凌岳的恐怖抽取之力瞬间消失无踪,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生命不断流逝的大恐怖终于散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生死簿上“凌岳”二字,猛地爆发出一团白金光晕,将周围的灰白死气强行驱散,字迹虽然未变,但其上蕴含的“必死”规则,已被暂时“覆盖”和“修正”!
“呃啊——!”
纸人老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它手中那本生死簿剧烈震颤,封面上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它身上那僵硬的笑容彻底扭曲,变得无比狰狞,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黑气从它体内爆发出来!
“你们……都得死!成为我长生大道的资粮!”
阴森怨毒的声音回荡着,纸人老板的形体在黑气中开始膨胀、扭曲,那身喜庆的员外服寸寸碎裂,露出下面干瘪漆黑、如同千年古尸般的真正本体!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死亡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棺材铺!
凌岳以铁骨扇拄地,勉强稳住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显露出邪修本体的怪物,眼神冰冷如刀。
规则已破,接下来,就是硬碰硬的厮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