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县政大厅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水和草药的气息。磐石要塞的核心成员们围坐在一张由几张破旧办公桌拼成的大会议桌旁,桌面上摊开着巨大的北方区域地图,上面已经被红蓝黑三色笔标记得密密麻麻。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也给大厅内每个人脸上都镀上了一层凝重的光晕。要塞外围,临时收容的逃荒者们蜷缩在帐篷或简陋的遮蔽物下,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咳嗽声随风隐约传来,为这战后的“宁静”增添了几分悲凉。自从离开那个诡异的“长生镇”,这种绝望的氛围就如影随形。
凌岳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骨扇冰凉的扇骨,他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赵得柱面容坚毅,但眼底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刘石头庞大的身躯坐得笔直,新生的石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张半仙抚着长须,眉头紧锁,仿佛仍在推演天机;阿雅则抱着她的数据板,眼神却有些发直,显然还未从规则类诡异的冲击中完全恢复。
“人都到齐了。”凌岳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驱散了大厅内最后一丝杂音,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叫大家来,是要把这一路走来,我们用命换来的碎片,拼成一幅完整的图。”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笔,率先在“尸鬼林”的位置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尸鬼林。”凌岳的声音沉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看到了什么?扭曲的灵魂被强制与植物融合,形成一种非生非死的怪物,精神污染,基因同化。老神仙推断,这是‘生命形态强制融合实验’的失败场。”
红色的笔尖移动,在“虫城”处再次画圈。
“虫城。一个原本的城市生态AI,被未知力量污染、强制进化,变成了只知道清除和学习的虫巢母脑。它亲口告诉我们,它的‘清除指令’来自更高存在。它的进化,是被迫的,是程序化的。”
最后,笔尖重重落在“长生镇”上。
“长生镇,棺材铺。一个依靠规则窃取生机,炼制所谓‘长生丹’的古代邪修。他所用的《夺天造化功》,其核心是什么?”凌岳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掠夺!掠夺他人生命本源,滋养自身!”
他放下笔,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现在,把这三个地方,和我们经历的‘蚀妖’,‘序列觉醒’,以及笼罩整个世界的‘渊潮’,还有清微宗传承里关于上古的记载,全部联系起来看。”
大厅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逃荒者的呜咽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隐约可闻。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们一直以为‘渊潮’是一场天灾。”凌岳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但错了。”
“根据现有的所有线索,我们推断——”他顿了顿,让这个结论足够震撼,“‘渊潮’,它极有可能是一个被启动的、覆盖了整个星球的、规则级别的‘生命掠夺程序’!或者说,是一个远古的超级收割装置!”
“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尽管有所预感,但当凌岳如此清晰、笃定地说出这个结论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
“掠夺……程序?”赵得柱喃喃重复,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真实感。
“没错。”接话的是张半仙,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悲凉,“尸鬼林是试验如何‘融合’生命,虫城是试验如何‘进化’生命,棺材铺则是试验如何最直接地‘掠夺’生命元气。这一切,都是这个庞大‘程序’在不同层面、不同方向的……测试和运行。”
阿雅猛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锐利,她快速在数据板上调出资料:“凌队,如果把这个‘程序’类比成一个系统,那么所谓的‘序列觉醒’……就很像是系统运行过程中产生的‘bUG’,或者是……在极端环境压力下,部分个体基因产生的‘良性变异’?”
“可以这么理解。”凌岳肯定道,“‘渊潮’的能量冲击,本意可能是为了‘格式化’或者‘收割’,但在过程中,意外地激活了部分人类基因中潜藏的可能性,导致了序列觉醒。觉醒者,既是这场收割中的意外变量,也可能……”他眼神深邃,“是这场残酷‘筛选’中,被无形之手挑选出来的……‘优质样本’。”
“筛选?样本?”刘石头瓮声瓮气地开口,脸上满是困惑和愤怒,“把俺们当什么了?地里的庄稼吗?”
“差不多。”凌岳的声音冷了下去,“结合清微宗典籍中关于‘上位世界’、‘资源枯竭’的零星记载,我们所在的这个凡人界,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或许就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场’和‘苗圃’。”
他指向窗外那些逃荒者的方向,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试验各种生命形态的极限,试验进化与掠夺的效率。同时,也在用这场灭世的灾难,筛选出足够坚韧、足够特殊的‘基因’或‘灵魂’。而更多的、无法适应、无法觉醒的普通人……”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在逃荒路上倒下的枯骨,那些在蚀妖口中哀嚎的亡魂,那些在尸鬼林中扭曲的灵魂……他们不仅仅是天灾的牺牲品,更是一个冰冷、宏大计划中被消耗掉的……数字和养料。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妈的!”赵得柱一拳砸在桌子上,实木桌面瞬间裂开几道缝隙,“凭什么?!凭什么俺们的世界,俺们的命,要由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来决定?!”
“就凭他们……比我们强。”凌岳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岩浆,“至少在目前看来是如此。他们掌握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和规则。”
他重新坐回位置,目光扫过每一张愤怒、震惊、或是茫然的脸。
“但是,知道了真相,不代表要认命。”凌岳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正因为知道了敌人是什么,知道了这场灾难的本质,我们才更要活下去,更要战斗下去!”
“尸鬼林告诉我们,精神与意志至关重要,所以我们有了【清心木心】。虫城告诉我们,进化与学习是双刃剑,所以我们拿到了【进化结晶】,看到了科技的新方向。棺材铺告诉我们,规则可以被理解和利用,所以我们窥见了对抗更高层级力量的一线可能!”
他的话语如同强心剂,让众人眼中的绝望渐渐被斗志取代。
“我们现在知道了,凡人界,是我们的家园,也是我们的战场!‘渊潮’是灾难,但揭开它的真相,就是我们反击的第一步!”凌岳站起身,斩钉截铁地道,“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指向,都汇聚向北方——‘希望壁垒’!那里,不是乐土,但很可能是上一个文明抵抗‘渊潮’的最后堡垒,也可能是控制这个‘掠夺程序’的‘中枢’之一!那里,有我们需要的最终答案,也有我们反击的……钥匙!”
会议在一片凝重且决绝的氛围中落下帷幕。核心团队成员怀揣着石破天惊般的新认识以及更为清晰明了的奋斗目标,鱼贯而出,各自散去,以便能够静下心来慢慢咀嚼品味这个令人惊愕不已的事实真相,同时也着手筹备接下来要面临的挑战与考验。
凌岳作为最晚离场之人,站定身形,远远眺望着不远处那些难民所聚集形成的临时营地里星星点点、忽隐忽现的火光,其眼眸之中流露出坚毅果敢之色,仿若钢铁铸就一般坚不可摧。
正当他转身迈步打算折返回到指挥部的时候,一直默默承担起维护内部安全任务的孙侯却像幽灵似的毫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旁,压低嗓音说道:“凌队啊,这里头恐怕有点状况不太对劲呐!您瞧那个王韬......他今儿个晚上的举动明显跟平时大不一样,鬼鬼祟祟地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私自拷贝走了咱们刚才开会讨论过的有关《夺天造化功》还有掠夺程序相关推断结论的那份重要文件资料呢!”
听闻此言,凌岳猛地停下脚步,双眼紧紧眯起,犀利的目光犹如两道闪电划过虚空,瞬间变得冰冷至极,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骤然散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