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日,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麻蛋!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昨晚跟若薇忙活到后半夜,此刻脑袋还有些昏沉。若薇也被惊醒,蹙眉道:谁这么早?
听这动静,八成是玄真。我叹了口气,披上睡袍,趿拉着拖鞋下楼。若薇也迅速整理好衣裳,跟在我身后。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玄真那大嗓门在客厅里嚷嚷:润东!快下来!贵客到了!
我眉头一皱,心想什么贵客能让玄真这么激动?结果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一个身着三件套黑色条纹西装的男子,正挽着一位妙龄少妇的臂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住所一楼的陈设。
那男子身形偏瘦,中等个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长脸、杏核眼、高鼻梁,唯独嘴唇因为牙齿微微突出,显得有些刻薄和傲慢。
而那女子则是一张长脸,丹凤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一身深绿色丝质旗袍勾勒出曼妙身姿,显得既端庄又妩媚。
玄真见我下楼,立刻笑容满面地介绍道:润东,这位是咱们的投资人,东北的张少帅,张六子!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张少帅!
久仰,少帅!我连忙伸出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然而,张学良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并未伸手回应,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透着几分倨傲。我的手僵在半空,气氛瞬间凝固。
若薇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温婉地说道:少帅远道而来,不如先上楼喝杯茶,歇息片刻?我顺势收回手,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勉强笑道:对,上楼聊!若薇,请茶!
张学良这才微微颔首,挽着身旁的女子——想必就是他的夫人于凤至——随我们上楼。玄真走在最后,脸色阴沉,显然也对张学良的态度极为不满。
众人落座后,若薇亲自沏茶,端上精致的点心。茶香袅袅,但客厅里的气氛却依旧有些凝滞。
玄真见我迟迟不开口,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道:少帅,有些事情您可能不太清楚,因此有这态度也算正常。但是我们家润东少爷,为了冯帅、阎帅,包括你们张家,可以说是出尽了力。你不说感谢就罢了,他跟你打招呼你都不搭理,这就不合适了吧?
张学良闻言,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在开玩笑?
玄真冷哼一声,长衫下摆一抖,直接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当初卢夫人若薇,也就是冯帅夫人的表侄女,是她梦中有人惊醒说东北有人谋杀张大帅,这才通过冯帅、阎帅示警于张帅!这才有了你家的投资和北方联盟!
张学良脸色骤变,目光猛地转向我:当真?
“果然!”玄真不等我回答,接话茬说道:另外,联盟的框架也是冯帅找卢少爷商议的,不然你以为冯帅为什么将表小姐嫁给咱们卢董事长?
张学良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几步奔到我面前,连连拱手,语气里满是懊悔:哎呀!你看我这……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东北张家感念卢先生大恩!来之前我父帅还让我赴沪跟您多学学!我最初还以为是玄真……哎呀!真是空过名山而不识大佛金身!还望卢先生原谅则个!见谅,见谅啊!
我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心中暗笑,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温和道:不知者不怪!大帅过誉了!汉卿你我同龄,理应多亲近亲近。
说着,我转头对玄真道:玄真,今晚好好给少帅安排下。接风嘛,怎么也得找个好地方!
玄真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包在我身上。气氛缓和后,众人重新落座,开始闲谈。
张学良此时已完全放下架子,主动问道:卢先生,听说您最近在沪上风生水起,连洋人都对您礼让三分?
我笑了笑:哪里,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玄真接过话头,眉飞色舞地讲起了我们近期与英法谈判铁路修建的事情,以及若薇的小说在报纸上连载,因而名声大噪的事情。张学良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钦佩之色。
另一边,若薇和于凤至也聊得颇为投缘。
卢夫人这身旗袍真是别致,是哪家裁缝做的?于凤至柔声问道。
若薇微笑回应:是霞飞路的锦绣坊,他们家的师傅手艺极好,少夫人若是有兴趣,改日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于凤至掩唇轻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晚七点,一行人坐着商行的车子去华懋五楼吃饭。玄真将接风宴安排在了华懋饭店的顶级包厢,席间觥筹交错,张学良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卢兄,不瞒你说。我这次来,除了父帅的嘱托,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我放下酒杯,微笑道:汉卿但说无妨。
张学良压低声音:东北局势复杂,除了鸭绿江旁鬼子的虎视眈眈外,父帅那些把兄弟都倨傲得很。表面上亲如一家人,背地里把控军队扩充自身实力。所以之前付帅才安排我进东北将官学校,培植自身嫡系,增强自保之力!可目前整合之后……我父帅担心日后一旦他出变故……
我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汉卿,我有个问题问你,还望你如实相告!
张汉卿道:您请讲!
我说:“听说你抽鸦片?”
张汉卿尴尬了半天,还看了两眼于凤至才说道:“哎……确有其事。还不是那帮……”我插话道:“无论别人如何劝说,终究是自己意志不坚定!”说到这儿,我不免有些叹息,再说:“我之前跟你一样,也抽过!后来为了做事,戒了!”
我说:“老祖宗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修身——也就是自身的素质素养才是第一位的,想做事还把事做好!打铁就必须自身硬!如果你未来想掌控东北的集团军,这是大前提!就以你现在的状态,还妄想让人看好你、跟随你?如果是你自己,会么?”
汉卿听完跟于凤至一起频频点头,看来是听进去了。
此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主位上的我一眼就看到了推门的人是宋子文!我看了一眼玄真,赶紧上前打着哈哈:“哎呀呀呀,我的宋先生啊!我真是不知道您来沪上了,早知道就去邀请您了!”
“又在聚会?这谁啊!”宋子文轻轻与我握手后问道。
“啊?您说汉卿啊!来,宋先生我给您介绍!这位是东北张总司令的公子张汉卿,那位是他的夫人于凤至。这不是刚从南京到沪上,考察二期投资情况。对了,北方的那10%的股份,张家占了一半。”我连忙给宋子文介绍张汉卿两夫妻。
“玄真,让人增座添菜!”我跟咬牙切齿的玄真说完,赶紧领着宋子文上座。“来,宋先生,您上座!若薇,给宋先生倒茶!”
宋子文挥手挡住我的殷勤,说:“不必,我就听说你今晚在这里请客,就不请自到的过来看看,顺便跟你说两句话!”
我满脸堆笑跟个狗腿子一般,说:“哎呀,宋先生您别跟我客气,有事您吩咐!”
“行了,都落座吧!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