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上,卢润东面色凝重地通报了最新的人口数据和即将面临的困难。叶总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指着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粮食!御寒物资!必须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向张家口至巴彦淖尔一线增调!老罗,你那边聚村点的建设速度必须再加快!能容纳多少就先容纳多少,哪怕先搭起窝棚,也要保证不能有人冻死、饿死在野外!”
罗亦农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我已经下令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包括沿途百姓,全部投入聚村点和临时安置棚的搭建。但人手还是远远不够,尤其是管理干部!”
“从军队抽!”唐澍斩钉截铁,“从护村队和正在整训的部队里,抽调识文断字、有组织能力的基层军官和老兵,暂时充任安置点的管理骨干!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安全问题也不容忽视。”叶总补充道,“尤其是赤峰到通辽这一线,现在人员流动如此巨大,难保没有日本和北苏的间谍混进来。我同意润东的意见,再调两个骑兵旅,顺便把赵尚志调过来,他是辽省人对地头熟悉,让他带队加强沿途巡逻和筛查,务必把危险分子挡在核心区域之外!”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争论、部署、命令……一项项紧急措施在激烈的讨论中迅速形成决议。所有人都明白,这两千万人,既是未来希望的种子,也是眼下最不稳定的因素,处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安排好这一切,窗外已是东方泛白。卢润东几乎是一夜未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强打精神,匆匆赶往祭奠仪式快要开始的雨亭老帅周年祭奠堂。
他刚走到祭奠堂那高大的门槛外,就看见张作相独自一人,背对着大门,佝偻着身子,一个劲儿地抽着闷烟,脚下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和阴郁。
卢润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快步上前,低声打了个招呼:“辅帅,您老这么早就过来了?外面风大,咋不进去?”
张作相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卢润东一眼,然后目光不易察觉地往祭奠堂里面瞟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警告,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他凑近半步,压低了嗓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润东,今儿个有人要作妖。”
说到这里,张作相的话头停了片刻,闷头抽了两口烟再说到:“汉卿让我在外面等你主持祭奠仪式。等祭礼结束……估计得炸庙了。哎,自打六哥被刺杀以后,整个东北就乱了……杨宇霆和常荫槐那两个瘪犊子想要联手逼宫,你知道上次军演结束被我用六哥的周年祭敷衍过去了。今儿个恐怕难以善了。这还不算张景慧、臧式毅、熙恰那一杂碎,再加上我四哥汤玉麟跟着裹乱,借着老六的祭日准备跟汉卿掰扯‘东北的未来走向’呢!场面看起来……不大对劲!”
卢润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场祭奠,果然不会平静。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迈步便向那气氛凝重的祭奠堂内走去。
时间回溯到八天前,大同三军秋季大演习结束的校场。硝烟尚未散尽,杨宇霆与常荫槐便径直闯入张学良的临时行辕。
“汉卿,演习也演了,部队也看了,你答应我们要落实的事情,打算要拖到何时?”杨宇霆指着铺在桌上的地图,指尖重重敲打着“热河”、“察哈尔”区域,“老帅在时,绝不会像你如此的优柔寡断!”
常荫槐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整个东北军政代表都已抵达大同,只等少帅一句话。莫非,你要等南京那边先给你发个委任状不成?”
正僵持间,张作相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邻葛、翰香,什么事不能等六哥周年祭过了再说?”他大步走入,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赶到演习场,“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六哥的祭礼,让老帅走得安心。有什么大事,祭礼之后,咱们开大会堂堂正正地议!”
张学良顺势接过话头,脸上带着疲惫与哀戚:“你们说的没啥问题。可辅帅刚到,诸事繁杂,一切等过了父亲周年祭再定吧。”杨宇霆与常荫槐对视一眼,虽心有不甘,但在张作相这位辅帅面前,也只能暂时按下火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其实张作相在九月中旬抵达大同后,张学良就带着他八叔来找卢润东商议流毒清除的事情。这事儿之前卢润东在太原大致给张学良提过一嘴,他也就记下了。
之所以今天找上门,一是为了介绍八叔张作相给卢润东认识,二是他知道卢润东的婆娘李若薇有预言的能力,他想让卢润东拍电报回祖庵镇,看李若薇能否帮他拉一份需要清除的人员清单。
卢润东见此心下灵机一动,让二人在房间稍待他去安排一下就回来。没多久,卢润东将脑海中的人员清单写好,交代给大驴子让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陪他演一出戏。
盏茶时间,就见大驴子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地喊,只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少爷,夫人电报回过来了,有一份清单!您看看!”那演技浮夸的程度,卢润东真想一个大耳瓜子给他呼死,自己再找个地缝钻下去。还好那叔侄俩人一心挂在清单上,倒没注意卢润东的表情,否则真是太尴尬了。
卢润东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发现没有誊抄错漏后,才交给了张学良。张学良刚接过去之后只是扫了一眼,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张电报单已经被他的右手攥成一团,手指关节因发力过狠已经开始泛白,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
“汉卿!”张作相先发现了张学良的状态不对,赶紧上去扶了一把。“八叔,我没事儿。你也看看,要不就按这份名单发父帅周年祭的邀请函吧。当然官面上的主要人物,都得到场见证,否则我张汉卿就是浑身张嘴,届时恐怕都解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