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的雨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银丝。周诗雨对着镜子把最后一根发簪插好,青布衫的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连耳后的银坠都换成了素银的,这是客栈老板娘找给她的旧衣裳,说是镇上老人穿的款式,灰扑扑的,正好能遮住她惯常穿的亮色裙摆。
“粥粥,好了吗?”王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急促的轻叩。周诗雨拉开门,差点笑出声:只见她家一一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还故意抹了点泥,头发用根木簪绾着,活脱脱一个刚从田里回来的田螺姑娘。
“你这也太刻意了。”她伸手替他把歪了的木簪扶正,指尖碰到他颈后,那里还留着昨天被松针扎到的小红点,“粉丝要是真跟来了,看你这‘扮相’,反倒更起疑。”王奕捉住她作乱的手,往她掌心塞了个温热的烤红薯:“老板娘说镇上赶集,穿成这样才不扎眼。”她低头闻了闻她的发间,“还喷了艾草水?生怕别人闻不出你身上的香水味?”
周诗雨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粗布褂子上的皂角味:“那不是怕被认出来嘛。”昨天在观景台唱歌的视频不知被谁传到了网上,#诗情画奕张家界清唱#的词条已经爬上热搜第三,她刷到不少粉丝说要“顺着歌声来找”,吓得连夜让老板娘帮忙找衣裳。
两人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三个背着画板的姑娘蹲在石板上写生,颜料盒敞着,调出的靛蓝色正好是吊脚楼木窗的颜色。周诗雨下意识往王奕身后躲了躲,手里的烤红薯烫得她指尖发麻。
“别怕。”王奕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用肩膀挡住她大半身子,“你看她们画的是屋檐,没注意我们。”她说得轻巧,手却悄悄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间的银镯上摩挲,那是他特意让她换上的旧款,花纹磨得快看不见了,不像平时戴的那只总闪着光。
市集比想象中热闹,卖糖画的、炸油糕的、挑着担子卖酸梅汤的,吆喝声混着雨丝漫过来。周诗雨被个捏面人的摊子吸引,蹲在那里看老人捏只凤凰,青布衫的下摆沾了点泥也没察觉。王奕站在她身后撑着伞,目光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在看到那三个背着画板的姑娘时,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她们正站在不远处的油糕摊前,手里举着个咬了一半的油糕,眼睛却往这边瞟。
“小阿娅,想要个凤凰面人?”捏面人的老人笑眯眯地问,手里的小竹刀飞快地划出凤羽的纹路。周诗雨刚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哎呀”一声轻呼,伴随着画板倒地的脆响。
三个姑娘手忙脚乱地捡画板,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抬头时,正好对上王奕望过来的目光,手里的炭笔“啪嗒”掉在地上:“对、对不起!”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视线在王奕的粗布褂子和周诗雨的青布衫上转了两圈,突然“咦”了一声,“你们……是不是也喜欢画画?”
周诗雨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刚想摇头,王奕却先开了口,声音故意压得粗哑:“就随便看看。”他指了指姑娘们的画板,“你们画的吊脚楼,屋檐的弧度不对,老房子的木梁是往里凹的。”戴眼镜的姑娘眼睛一亮,连忙把画板递过来:“真的吗?我们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怪……”她的目光落在王奕绾发的木簪上,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耳后,“你这里有颗痣!跟诗情画奕组合里的王奕好像啊!”
周诗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手里的面人凤凰差点捏变形。王奕却笑了,伸手摸了摸耳后:“好多人这么说。”她指了指周诗雨,“我媳妇也总说,要是我再白一点,说不定能去当明星。”
“媳妇?”三个姑娘异口同声地惊呼,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瞟,突然捂着嘴低笑起来。短发姑娘撞了撞同伴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我就说嘛,看你们站在一起就般配!”
周诗雨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往王奕身后躲了躲,却被他攥住手往身前带:“她脸皮薄。”他接过姑娘递来的画板,拿起炭笔在屋檐处补了两笔,“这样就对了,老木匠说过,‘檐角藏三分,不怕雨来淋’。”炭笔在纸上沙沙响,王奕的侧脸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柔和。周诗雨看着她认真作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身粗布褂子也没那么难看。至少此刻,她不是聚光灯下的歌手,只是陪她逛市集的普通人。
“你们是来旅游的吗?”戴眼镜的姑娘递过来瓶酸梅汤,“这是我们刚买的,冰镇的,解暑。”她的目光落在周诗雨手里的面人上,“这个凤凰捏得真好,跟诗情画奕组合的新歌里写的‘龙鳞凤羽’好像!”
提到名字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周诗雨的手指紧了紧,面人的尾巴被捏扁了一小块。王奕放下炭笔,突然笑了,伸手把周诗雨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其实……”
“其实你们就是王奕和周诗雨老师吧!”短发姑娘突然蹦起来,指着周诗雨腕间的银镯,“我见过这个镯子!在你们去年的演唱会视频里!”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从背包里掏出本笔记本,“我们是美术学院的,就是看了你们的《天地龙鳞》才来这边采风的!”
周诗雨看着她们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刻意的装扮都成了多余。她接过笔记本,刚想说话,王奕却拿起笔:“要签名?”她看了眼周诗雨,“顺便帮我们画张画?就画刚才那个捏面人的摊子。”三个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摊开画纸。王奕拉着周诗雨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看她们飞快地勾勒轮廓。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画板上,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温馨的市井图。
“尝尝这个。”周诗雨把手里的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戴眼镜的姑娘,“刚出炉的,甜得很。”姑娘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咬了一口,眼睛亮得像星星:“比我们学校门口的好吃!”
王奕在笔记本上签完名,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我们也常来赶集,下次要是碰到,带你们去吃张婶的蒿子粑粑。”他的目光扫过姑娘们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他们的热搜词条,突然补充道,“别发定位,我们想自己多玩几天呢。”
“放心吧!”短发姑娘拍着胸脯,“我们只发画,不发人!”她举起刚画好的画,上面的王奕穿着粗布褂子,正替周诗雨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捏面人的老人在旁边笑得眯起眼,“这画我们要裱起来!就叫《市集偶遇》!”
离开市集时,周诗雨把那只面人凤凰送给了她们。王奕牵着她的手往客栈走,青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其实被认出来,也没那么糟。”周诗雨抬头看她,阳光正好落在他绾发的木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想起刚才姑娘们眼里的欢喜,突然笑了:“是不糟。”她踮起脚,替他把木簪重新系好,“不过下次别抹泥了,痒得很。”
王奕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巷口的石板上,三个姑娘正对着画纸激动地拍照,其中一个悄悄点了发送,配文:“偶遇诗情画奕合唱!她们好温柔啊!还说蒿子粑粑很好吃[心]”。配图是那幅《市集偶遇》,没有露脸,却把青衫布衣的温柔,藏进了每一笔线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