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仪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那条热搜红得刺眼，后面的“爆”字像烧红的烙铁。
评论刷刷地往上滚，快得她眼睛都跟不上。
骂什么的都有，难听的话一堆一堆的，把她昨晚那点高兴劲儿冲得一点不剩。
七百一十八万。
她脑子里就转着这个数。
听着是挺唬人，可里头将近七成都是预售。
钱是收了，货呢？
拿什么给人家？
矿塌了。
这三个字跟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转圈。
昨天姑姑怎么说的来着？
“矿场在那儿呢，不够就直接挖呗。”
现在想想，那语气虚得跟飘似的。
“叶总……”
边上公关部的小赵声音都发颤。
“平台又来催了，说两小时内不给说法，可能……可能就把咱店给下了。”
门口那边一阵骚动，运营的小刘白着脸跑进来：
“楼下全是记者，保安说快拦不住了……”
最要命的是财务李姐递过来的那张单子，手指头都在抖：
“退款申请……已经四百多单了，算下来……两百八十七万。”
叶婉仪没吭声。
她就盯着屏幕，看着一条评论被顶到最上头：
“又是这家！上次偷税漏税那主播不就是他家的吗？果然什么公司养什么人！”
之前小薇偷税漏税，差点把公司招牌都给砸了。
好不容易喘口气，这才几个月？
“怎么又这样……”
她听见自己小声嘟囔，声音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怎么老是这样……”
上次是小薇，这次是玉石。
上次她还能咬着牙说“我能扛”，这次呢？
拿什么扛？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是不是……压根就不是开公司的料？”
办公室里一下子静得吓人。
所有人都看着她，没人敢接话。
“叶总，您别这么想……”小赵试图说点什么。
“那该怎么想？”叶婉仪抬起头，眼神空空的。
是我太蠢了？太好骗了？还是太贪了，总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她声音轻得跟羽毛似的，不知道在问谁。
脑子里突然就冒出叶逸凡那张脸。
小时候记忆里，他总是一身酒气回家，把叶家那点家底一点一点往外掏，最后连老房子都押出去了。
她那时候就发誓，绝不要变成他那样。
可现在呢？
七百多万的订单悬在那儿，矿塌了，货没了。
要赔钱，要退款，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公司账上那点钱，零头都不够。
“我真没用……”
这话不知道怎么就溜出来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跟我爸一个德行……根本不是这块料……”
胸口那儿突然一阵发闷，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眼前开始发黑，电脑屏幕上的字糊成一团。
那些骂声、催债声、还有她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搅在一起，越搅越响。
“婉仪？！”
她听见林枫在喊，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想应一声，可张了张嘴，什么声儿都没发出来。
身子一软，整个人往下倒。
最后看见的，是林枫冲过来的脸，还有办公室里一片惊慌失措的人影。
再睁眼的时候，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味儿。
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墙，点滴瓶子挂在架子上，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叶婉仪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脑袋沉得跟灌了铅似的，一动就疼。
“醒了？”林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侧过头，看见他林枫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睛里全是血丝。
见她醒了，他整个人明显松了一下，俯身过来，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叶婉仪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嗓子干得厉害，想说话，先咳了两声。
林枫赶紧端了杯温水过来，扶着她一点点喝。
温水滑过喉咙，那股干得发疼的感觉才稍微好了点。
“我……我晕了多久？”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两个多小时。”
林枫把杯子放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握着她没打点滴的那只手。
“医生说是情绪过激引起的突发性晕厥，还有点低血糖。得住院观察一天。”
叶婉仪闭上眼。
公司那边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那些记者，那些退款，那些催命的电话……
她不敢想。
“林枫……”她睁开眼，看着他，“公司是不是……完蛋了？”
“别瞎说。有我在呢。”林枫握紧她的手，力道很稳。
话是这么说，可叶婉仪看见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另一只手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他在等什么消息，或者在犹豫要不要打什么电话。
正想着，林枫的手机震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皱得更深了。
又看了叶婉仪一眼，才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病房窗户那边，压低了声音：
“妈……”
是苏静雯。
叶婉仪听不清具体说什么，只隐约听见林枫断断续续的声音：
“对，在医院……”
“嗯，晕倒了……医生说要观察……”
“公司那边现在……”
她转过脸，看着窗外。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四月的江城，春天明明该来了，可这会儿看着，外头那树光秃秃的枝桠，跟冬天也没什么两样。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林枫才挂了电话走回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了。
“妈……说什么了？”叶婉仪问。
林枫在床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妈说，这事不对。”
“不对？”
林枫揉了揉眉心，解释道：
“她说姑姑那个人，她了解。虽然比不上我妈自己，但在京都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绝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矿场塌了这么大的事，她如果知道，绝对不可能还硬着头皮搞直播。”
叶婉仪慢慢坐起来一点，背后垫了个枕头：“你是说……姑姑可能也是被坑了？”
“我妈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她还说，这次的事，跟之前小薇那事儿太像了。”
“像？”
“都是先让营业额冲到特别高，高得不正常，然后再突然爆出个能要命的问题。”
林枫的声音低下来，小声说着。
“上次是小薇偷税，这次是矿塌了。两次都卡在你们公司刚有点起色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狠。”
叶婉仪后背一阵发凉。
她之前光顾着慌，光顾着自责，根本没往这头想。
现在听林枫这么一说，好像……
真是这么回事。
她看了一眼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又看了看林枫。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手机给我。”
“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