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亩？！”齐磊听后眼睛都瞪圆了。
“那得收到什么时候？”
“所以缺人手嘛。”赵凯笑道。
“不过你们能割多少算多少，主力还是我爸妈和请的帮工。”
沈秋月坐在前排，回头看了这群学生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年轻真好啊，她想。
天大的事，睡一觉，换个地方，就能暂时抛在脑后。
下午两点，大巴停在村口。
赵凯的父母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典型的农村中年夫妻，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笑起来满脸褶子，但特别真诚。
“叔，婶。”
赵凯先跳下车，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同学。”
“哎哟，这么多人啊！”赵凯的母亲赶紧上前。
“路上累了吧？快，家里备了茶水……”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白墙黑瓦的房子错落有致。
正是春天，路边的桃花开得正艳，田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风一吹，像金色的海浪。
“哇——”
几个女生同时发出惊叹。
连叶婉仪的眼睛都亮了亮。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赵凯家是普通的农家小院，正房三间，东西各一间厢房。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柴火，几只母鸡在树下刨食。
“房间不多，得挤挤。”赵爸爸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
“女生住东厢，男生住西厢。被子都是新晒的……”
“没事叔，打地铺都行！”齐磊大咧咧地说。
安顿好后，赵凯带着大家去地里认认门。
油菜田就在村后，一眼望不到边。
已经有些早熟的开始结荚了，沉甸甸地垂着。赵爸爸示范怎么收割。
左手拢住油菜杆，右手镰刀贴着根一拉，干脆利落。
“就这么简单！”
齐磊第一个上手，结果镰刀差点砍自己腿上。
大家笑成一团。
沈秋月也试着割了一把，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很认真。
汗水很快从额角滑下来，她也不擦，就那么继续干。
所有人当中，只有叶婉仪学得最慢。
她手小，拢不住粗壮的油菜杆，镰刀也使不上劲。
割了几把就气喘吁吁，手上还磨出了红印子。
“慢点。”林枫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不着急。”
“我是不是很没用？”叶婉仪小声说。
“谁天生会这个？”林枫笑了，“你看齐磊，刚才差点把自己脚趾头割了。”
叶婉仪也笑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
第二天下午，问题就来了。
那就说赵大伟。
因为他心宽体胖，家里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小养尊处优，先受不了了。
他身高体胖，蹲在地里割油菜简直是酷刑。
腰酸背痛不说，手上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我不行了。”他扔下镰刀，一屁股坐田埂上。
“这哪是人干的活啊？给钱我都不干！”
旁边李雨桐，见自己的男朋友开始打退堂鼓，于是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纯义务劳动，连瓶饮料都不给买……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来了。”
这话说得不大声，但刚好被路过的赵凯听见了。
赵凯脸色变了变，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割油菜。
但他割得更快了，镰刀挥得呼呼响，像在发泄什么。
晚上吃饭时，气氛就有点微妙。
赵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都有，还特意杀了只老母鸡炖汤。
可赵大伟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婶，这菜……有点油。”
李雨桐也小声说：“米饭有点硬……”
赵爸爸赵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爱吃不吃。”赵凯忽然放下碗，声音很冷。
“我爸妈忙活一下午做的饭，嫌这嫌那的，当初别来啊。”
桌上瞬间安静。
齐磊赶紧打圆场：“赵凯你别生气，大伟他不是那意思……”
“我就是那意思怎么了？”赵大伟也来气了。
“本来就是啊，我们来帮忙，累死累活的，说两句还不行了？农民怎么了，农民就高人一等啊？”
“农民不高人一等。”林枫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很有分量，“但也不低人一等。”
他看向赵大伟：“你觉得累，可以理解。但你别忘了，赵凯父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么干。他们没喊累，没嫌饭硬，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叶婉仪轻轻拉了拉林枫的袖子。
沈秋月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都少说两句。赵凯父母还在呢。”
赵爸爸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孩子们累了，发发牢骚正常的……来，吃饭吃饭。”
但这顿饭，到底吃得没滋没味了。
饭后，叶婉仪主动去厨房帮忙洗碗。
赵妈妈不让：“哎呀你去歇着，累一天了……”
“婶，让我干点吧。”叶婉仪坚持，“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厨房里就她们两个人。
水哗哗地流着，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妈妈忽然开口道：“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赵凯在家总提起你们，说你们对他好，不嫌弃他是农村的……”
叶婉仪鼻子一酸，说道：“婶您别这么说。赵凯很优秀。”
“优秀啥呀。”赵妈妈笑了，眼角皱纹更深了。
“就是个老实孩子。我和你叔没本事，给不了他什么，只能供他读书。他争气，考到江城去了，我们脸上有光。”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继续说道：
“今天那个同学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年轻人嘛，没吃过苦，不懂事。其实婶知道，你们能来，就是看得起我们赵凯，看得起我们这家子。”
叶婉仪手里的碗差点没拿住。
她忽然想起自己公司那些员工。
小赵、李姐、……
她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他们也没走，只是说：
“叶总，没事，我们等你。”
还有林枫，还有沈秋月，还有吴晓薇……
她轻声说着：“婶。是我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来，让我看见……生活本来的样子。”
院子里，林枫找到赵凯。
赵凯正坐在柴火堆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农村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大，银辉洒了一院子。
“还在生气？”林枫在他旁边坐下。
赵凯闷声说道：“没。就是……有点难受。我知道大伟没恶意，他就是不会说话。但我爸妈……他们一辈子没被人这么说过。”
林枫沉默了一会儿。
“知道我为什么提议来吗？”他说。
赵凯看向他。
“因为婉仪需要。”林枫说道。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自责。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觉得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我想让她看看，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活法——累了就歇，饿了就吃，天大的事，太阳照常升起，庄稼照常要收。”
赵凯笑了：“所以你拿我家当疗养院了？”
“差不多。”林枫也笑，“不过现在看来，需要疗养的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