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和赵凯坐在柴火堆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正说着,院门那边传来脚步声。
沈秋月站在门口,朝林枫招了招手:“林枫,你来一下。”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院子里很清晰。
林枫站起身,对赵凯说:“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赵凯点点头,看着林枫跟着沈秋月往屋后那片菜地走去。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没入更深的夜色里。
屋后菜地离院子有段距离,中间隔着几棵老槐树。
白天这里种着茄子辣椒,晚上就只剩一片黑黝黝的土地,和远处田野里传来的蛙鸣。
沈秋月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林枫站在她对面。
“沈老师,找我有事?”
沈秋月沉默了几秒。
月光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t恤牛仔裤,头发随意扎着,不像平时在学校里那么一丝不苟。
“两件事。”她开口,声音很平静,“第一件,关于婉仪。”
林枫神色认真起来。
“她最近状态怎么样?我是指……真正的那种。”
沈秋月看着林枫,说道:“你别跟我说‘还好’,我看得出来。”
林枫叹了口气,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不好。表面上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但夜里经常睡不着。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因为公司的事?”
“不止。”林枫顿了顿,“还有……孩子的事。”
这四个字说得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秋月点点头:“我猜到了。上次一起吃饭我就觉得她是怀孕了,闭门还骗我说不舒服。那她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每天都在喝中药调理。”林枫苦笑着。
“但越喝她越焦虑。有一次她问我,要是这辈子都怀不上怎么办。”
“你怎么说?”
“我说不重要。”林枫看着远处的田野。
“可我知道,这话没用。对她重要,对我妈重要,对整个林家……都重要。”
月光洒在他脸上,那张平时总是冷静从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
沈秋月看着他,忽然说:“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很厚,递给林枫。
林枫没接:“这是?”
“还你的钱。”沈秋月把信封塞进他手里,“连本带利,五十万整。你点点。”
林枫愣住了:“沈老师,你不用这么急……”
“要还的。”沈秋月打断他。
“早就该还了。只是前阵子家里那些事……现在总算都了结了,钱也该清了。”
信封沉甸甸的,捏在手里有种不真实感。
林枫想起去年秋天,沈秋月站在他面前,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身后是讨债人的叫骂声。
那时他拿出五十万,像扔出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林枫问。
“把老房子卖了。”沈秋月说得轻描淡写。
“反正那个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农村的房子卖了,还了你的钱。以后,就真的重新开始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看向远方。
月光下,她的表情很淡,淡得像一层薄雾,盖住了底下所有的情绪。
林枫捏着信封,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只能说:“沈老师,其实你不用……”
“要的。”沈秋月转过头,看着他。
“林枫,我比你大几岁,多吃了几年饭,多摔过几个跟头。有句话我得告诉你:感情里,最怕的就是不对等。你帮过我,这情我记着。但钱还清了,情分才能纯粹。”
她顿了顿:“就像你和婉仪。她现在觉得自己拖累你,觉得亏欠你,这种心态时间长了,会把人压垮的。”
林枫心里一震。
“所以,”沈秋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好好对她。她是个好姑娘,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林枫也站起来,看着她。
月光下,这个总是端庄严厉的辅导员,此刻看起来有些单薄,但也有些……轻松。
“沈老师,”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沈秋月摆摆手,“走吧,该回去了。婉仪该找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田埂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而此刻,厨房里。
叶婉仪洗完了最后一个碗。
她把碗放进碗柜,擦了擦手,准备去院里找林枫。
走到厨房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看见林枫和沈秋月正从屋后走过来。
两人走得不近,但也不远。
月光下,沈秋月侧着脸在说什么,林枫认真听着,偶尔点点头。
然后她看见,沈秋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林枫。
林枫接过,捏在手里,两人的动作自然得……
像是做过很多次。
叶婉仪的手停在门框上。
她想起刚才吃饭时,沈秋月给林枫夹菜。
很自然的动作,说“你多吃点,今天你最累”。
林枫也接了,说“谢谢沈老师”。
想起这段时间,沈秋月总是出现在他们身边。
医院里、学校里、现在连来这里帮忙都跟着。
想起沈秋月看林枫的眼神……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带着欣赏,带着关切,带着某种……
说不清的复杂。
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紧了。
叶婉仪退后半步,躲进厨房的阴影里。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那里平坦、安静,像一片永远不会发芽的土地。
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子宫环境不太理想……”
“受孕几率会比常人低很多……”
“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
准备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去跟别的女人……
她猛地摇头,想把这种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可它就像藤蔓,一旦生了根,就疯狂地往上爬。
林枫不是那种人。
她告诉自己。
他不是。
可是……他是母亲苏静雯的独子。
苏静雯那天在医院说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产业需要有人继承,这是责任。”
责任!
多重的两个字。
如果她尽不到这个责任呢?
如果她就是生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