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扶着躺椅边缘,勉强爬了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怎么可能连着做这种要命的噩梦?这也太邪门了!”
“公子,你到底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柳如烟忧心忡忡地问。
赵逸抬起头,见两个姑娘都一脸紧张和好奇地望着自己,烦躁地摆摆手:“现在……我也说不清楚。
你们先去忙吧。”他心乱如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莫非……问题真出在那个清溪县?”
“公子,吃饭了。”环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往主屋走去。
赵逸抬头,见柳如烟也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
“公子不可!”柳如烟急忙侧身避开,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您是堂堂进士出身的官身,这等粗使活计,岂能亲自动手?让人看见会笑话的!”
赵逸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愕然:“本公子还说有空露两手,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呢……”
“公子万勿如此!”柳如烟正色道,“此举不合礼数。”
“唉……这万恶的旧社会!”赵逸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饭桌上,赵逸尝了几口菜,眼睛一亮:“嗯!不错!真不错!想不到如烟你不仅人美,厨艺也这么好!”
柳如烟抿嘴一笑,带着点小得意:“公子以为如烟只会以色事人吗?”
“以色事人有什么不好?”赵逸满不在乎地扒着饭,“说明你天生丽质啊!
有些人想靠脸吃饭,还没那个资本呢!”他这话本是顺着柳如烟的自谦说的。
“公子!你是在说我长得丑呗?!”环儿立刻撅起了嘴,气鼓鼓地瞪着赵逸。
赵逸差点被饭噎住,一拍脑门,心里哀嚎:“我的姑奶奶!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他赶紧认怂: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环儿姑娘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说着赶紧低头猛扒饭,生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饭后,三人在小院中喝茶消食。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气氛本该闲适,但赵逸却心事重重。
“如烟,”他放下茶杯,神色凝重,“你……听说过清溪县吗?”
“清溪县?”柳如烟仔细回想,摇摇头,“未曾听闻。地方州县众多,如烟所知有限。”
“公子你要去清溪县?”环儿好奇地插嘴。
“怎么?你知道这个地方?”赵逸立刻看向她,眼中带着希冀。
“嗯!以前给娘子买水粉的那家铺子,有个伙计就是清溪县人,闲聊时听他提过几句。”环儿努力回忆着。
“那铺子还在吗?能找到那伙计吗?”赵逸追问。
“去年就关门了,听说生意不好。”
环儿摇头,“不过我记得他说过,清溪县在睦州,离汴京可远啦!要走好久好久!”
“还有别的吗?关于清溪县的事?”赵逸的心提了起来。
“嗯……他说那边不太平,山多林密,经常有盗匪出没,官府也管不了……”
环儿皱着眉,努力搜索记忆碎片,忽然一拍手,
“哦!对了!他还骂骂咧咧地说,清溪县的官都是贪官污吏,迟早要把老百姓逼得造……”
“造反?!”赵逸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起来!
“清溪县?!睦州?!卧槽!老子特么是要去贼窝里当官啊!!”
柳如烟和环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粗口吓得一哆嗦。
“公子!你没事吧?!”柳如烟惊疑不定。
“什么贼窝当官?”环儿也懵了。
赵逸咬牙切齿,脸色铁青:“睦州!清溪县!方腊!!”他心中仿佛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老子穿越过来就背了一屁股债,差点被人剁手!好不容易考个进士熬出头,结果派我去那鬼地方?!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他想起梦里被吊在油锅前的场景,浑身发冷。
“那张价值两千万的彩票换来的官位……就这么送过去给人当经验包?老子才不干!”
他猛地站起身,像只困兽般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盘算。
柳如烟和环儿看着他眉头紧锁、神色变幻,忧心忡忡:“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柳如烟忍不住再次问道。
赵逸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柳如烟:“你……知不知道,这进士初次授官,能不能……换个地方?”他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公子不想去清溪县赴任?”柳如烟终于明白了赵逸如此失态的原因,但她更加不解。
赵逸用力点头。
环儿在一旁天真地说:“为什么不去呀?那边贪官多,不正说明需要公子这样的好官去整治吗?
把坏官都赶走,让老百姓过安生日子多好!”
赵逸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个主簿!芝麻绿豆大的官!上面还有县丞、县令(知县)!
你以为我是包青天转世,拿着龙头铡就能砍翻一片?我斗得过谁?!”
“环儿别说了,”柳如烟制止了还想辩解的环儿,冷静分析道,“公子所言有理。
一县主簿虽有实权,但终究位卑言轻,上有层层掣肘。
若整个官场都……公子孤身一人,确实难以施展,强行出头恐反受其害。”
“嗯!还是如烟明白事理!”赵逸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好奇起来,
“对了,如烟,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那再给我解释解释,我这个‘迪功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就不像好官名!”
柳如烟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公子!迪功郎不是个‘东西’……”
赵逸脸一黑:“喂!你别拐着弯儿骂我!我现在就是迪功郎!”
“噗嗤——!”柳如烟和环儿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没?!笑够了赶紧告诉我这迪功郎到底是啥玩意儿?”赵逸没好气地催促。
柳如烟好不容易止住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公子既授官‘迪功郎’,那如烟便斗胆为公子分说一二。”
她给赵逸续上热茶,娓娓道来:
“大宋文官体系,大致分为**朝官、京官、选人**三大类。
公子所得的‘迪功郎’,便属于‘选人’之列。”
“选人官阶又细分为四等七阶。
迪功郎,是七阶之中最低的一阶,官品为从九品。”
“往上依次是:登仕郎、通仕郎、从事郎、文林郎、儒林郎,最高为承直郎(从八品)。
承直郎便是选人的顶点。”
“选人官想要晋升为京官,需经过‘改官’或‘荐举’等途径,此乃仕途一大难关。”
“京官最低为从九品的承务郎,最高至从八品的宣义郎。
京官若资历、考课优异,可直接升为朝官。”
“朝官则从正八品的通直郎起,直至位极人臣的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说了半天,”赵逸听完,脸更黑了,
“合着我这迪功郎,就是文官里垫底儿的?才从九品?!”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公子切勿如此想!”柳如烟连忙宽慰,“大宋官制,重‘差遣’(实际职务)而轻‘官阶’(品级待遇)。
公子虽是迪功郎,但得授‘清溪县主簿’这一差遣,已是二甲进士的殊荣!
许多选人官空有官阶而无差遣,只能苦熬资历或四处求荐。
有了主簿差遣,公子方能真正理事,积累资历,为日后升迁打下根基。”
“哦?这么说,我这个主簿的位置,还挺抢手?”赵逸摸着下巴,心情稍微好了点。
“当然!”柳如烟肯定道,
“公子乃二甲进士出身,在升迁转官上本就比同进士或三甲出身者更具优势。
只要勤勉任事,考课得优,如烟相信,不出十年,公子定能成功改官,跃入京官之列!”
“十年?!”赵逸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就为了转个京官?要熬十年?!”他简直难以置信。
“等公子真正步入仕途,便知这改官之难了。”柳如烟无奈道。
“等等!”赵逸突然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我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儿忘了!”
他懊恼地抓着头发:“刚才我问的是能不能换个地方当官啊!怎么扯到升官上去了?!”
他急吼吼地看向柳如烟,眼神带着最后的希望:
“如烟!你懂得这么多,那你知不知道,这初次授官,能不能……换个地方?比如不去清溪县,换个太平点的县?”
柳如烟见他如此急切,也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后,她谨慎地开口:“据闻……并非完全不可能。
关键在于吏部颁下的‘敕牒’(任命文书)发出之前。
若能找到吏部主事官员疏通,或有可能更改任所。
但……一旦敕牒发出,木已成舟,再想改动,便千难万难了!”
“敕牒?!”赵逸的心猛地一沉,“那敕牒……一般什么时候发?!”
“通常……在进士授官典礼之后,约莫七日左右。”柳如烟估算道。
“七日?!”赵逸如同被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也就是说……再有六天?!
六天之后,我就得卷铺盖滚去那个该死的清溪县送死了?!”
巨大的恐慌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