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内部,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视线所及,只有翻滚不休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黄褐色。狂风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卷起的不仅仅是沙粒,还有小石子,打在皮肤上生疼,甚至能划破衣物。呼吸变得无比奢侈,即使戴着面罩,细小的沙尘依旧无孔不入,呛得人肺部火辣辣地疼。脚下的沙地流动不止,仿佛踩在巨大的、不安分的野兽背上,每一步都深陷其中,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拔出,而流沙随时可能将人吞噬、掩埋。
陈远走在最前面,他的身体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如同暴风雨中一片残破的树叶,几乎站立不稳。强行同时催动两块碎片带来的反噬远超以往,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持续穿刺他的大脑,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份痛苦。视觉已经完全失效,眼前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因神经受压迫而产生的怪异光斑。他完全是依靠着那源自碎片的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牵引感”,以及超越常人的意志力在支撑。
他将自己化为一个纯粹的信道,封闭了大部分无关的感官,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量,所有的求生本能,都集中在那道微弱的指引上。碎片传来的信息不再是清晰的图像或明确的方向,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本能,一种对“安全”和“稳定”的能量源的趋近,如同在冰海中即将溺毙的人,拼尽全力向着远处唯一的光亮游去。
“左边……三步……有流沙坑……”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在狂风的怒吼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仿佛随时会断气。
“右前方……坚持……能量源很近了……”他像是在鼓励同伴,更像是在催眠自己,每一步迈出,都感觉灵魂仿佛要被从躯壳中撕扯出去。
“跟紧我……不要散开……”这几乎是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指令。
赵虎紧紧跟在他身后,如同最坚实的盾牌,用自己宽厚的背部为他抵挡部分致命的飞沙走石,同时用坚韧的绳索将所有人串联在一起,如同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防止有人在能见度为零的混乱中掉队失踪。阿青和另外两名护卫互相搀扶着,咬着牙,嘴唇早已干裂出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跟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尘的摩擦感,肺部如同被点燃。
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体力和精神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如此具体。一名护卫脚下一软,小腿瞬间被流沙吞没大半,身体失去平衡,险些被一股更强的旋风卷走,幸亏前面的赵虎力大无穷,感受到绳子上传来的巨力,闷哼一声,腰马合一,死死将其拽了回来,那护卫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体力即将耗尽,意识也开始因缺氧和疲惫而模糊之时,走在最前面的陈远猛地停下脚步,身体晃了几晃,几乎栽倒。
“到了……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虚脱般的、近乎哭泣的激动,仿佛濒死之人终于看到了彼岸。
众人茫然四顾,内心瞬间沉了下去。周围依旧是毁灭性的漫天黄沙,能见度不足一丈,狂风卷着沙粒如同墙壁般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难道大人已经精神错乱了?
陈远却不再解释,他也无力解释。他艰难地、几乎是趴伏般地蹲下身,不顾风沙击打,徒手在脚下滚烫的沙地上疯狂摸索着。一下,两下……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不同于流沙的、坚硬而粗糙的、带着明显棱角的物体——是石头!人工开凿过的石头!
“挖!往下挖!快!”陈远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怀疑和疲惫,几人扑倒在地,用手,用刀鞘,甚至用头盔,疯狂地挖掘着脚下的沙地。沙暴依旧在疯狂地肆虐,他们刚挖开一个小坑,周围的流沙就如同活物般迅速填充过来,进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体力在飞速消耗。
但陈远感知到的那股“稳定”的能量源,就在这下面,随着沙土的减少而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沉静的、厚重的、与狂暴沙暴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给予他最后的信心。
终于,在挖了约莫半人深,所有人都几乎脱力之时,赵虎的刀鞘“铿”地一声,碰到了坚硬的、平整的石板!
“是人工建筑!下面是石头地基!”赵虎惊喜地大叫,声音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众人精神一振,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更加卖力地清理。很快,一个被黄沙掩埋了不知多少年的、由巨大石块垒砌而成的拱形屋顶的一角,显露了出来!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被沙石堵塞了大半的、黑黝黝的洞口!
“是废弃的驿站!古代商道上的驿站!”陈远凭借碎片反馈的关于此地的零星历史信息碎片,以及那能量源与建筑结构的呼应,做出了判断。这并非幻觉,而是在死亡沙暴中,他们唯一的、真实的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