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早已磨破,鲜血混着沙土凝结成暗红色的硬痂,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机械般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狂风如同无数疯狂的鞭子抽打着他们的脊背,每一次刚扒开些许沙石,下一秒就有更多的黄沙呼啸着填充回来,仿佛这片沙漠是一只拥有无限耐心的巨兽,正戏谑地看着他们的徒劳挣扎。口鼻里、耳朵里、甚至眼皮底下,都塞满了粗糙的沙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郁的土腥气。
“通了!快进去!”
赵虎嘶哑的吼声在风啸中几乎微不可闻,但他扒开的那道狭窄缝隙,在众人眼中却如同天堂的入口。陈远被阿青和另一名护卫几乎是硬塞了进去,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紧接着,阿青和护卫也连滚爬爬地钻入。赵虎最后一个侧身挤进,随即用他宽阔的后背死死抵住洞口,同时手脚并用,将旁边几块散落的、半朽的木梁和石块胡乱地堆叠在缝隙处,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沙流。
洞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相对的寂静——虽然依旧能听到外面如同万鬼哭嚎般的风沙咆哮,但至少那能将人掀翻、将皮肤割裂的物理冲击被隔绝了。几人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发出嗬嗬的声响,贪婪地吞咽着这浑浊却宝贵的空气。没有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咳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个人都脱力得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赵虎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火折子,颤抖着吹亮了。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勉强驱散了咫尺之间的黑暗,也映照出几张沾满沙尘、狼狈不堪却写满庆幸的脸。
火光所及,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形似门厅。墙壁由巨大的、粗糙切割的青色石块垒成,接缝处填塞的泥灰大多已经剥落,露出深色的缝隙。地上散落着彻底腐朽、一碰就碎的木料,和一些看不出原型的陶器碎片,厚厚的尘土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阴冷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巢穴般的腥臊味。
“我们……我们真的活下来了……”阿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他抬手想抹一把脸,却发现脸上早已被沙子和泪水糊成了一团泥泞。他望向靠坐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正紧闭双目努力调息的陈远,眼中充满了后怕与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赵虎举着火折子,目光扫过这坚实的石壁,又看向外面依旧如同末日般轰鸣的风沙,心有余悸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到陈远身边,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大人,您怎么样?伤着哪儿没有?”
陈远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线依旧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头颅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眉头紧锁。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看向赵虎,勉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死不了。”他示意了一下阿青。
阿青立刻会意,连忙解下水囊,小心地喂陈远喝了几小口清水,又取出宁神药丸让他服下。
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药丸渐渐化开,带来一丝镇静的效果。陈远感觉那仿佛要炸开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但精神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只想就此沉睡过去。他强打精神,对赵虎吩咐道:“检查一下……这个驿站。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还能用的东西。务必……小心,这种废弃太久的地方,说不定有塌陷,或者……藏着些蛇蝎毒虫。”
赵虎重重点头:“大人放心,您先好好歇着。”他留下那名伤势较轻的护卫照看陈远,自己则带着另一名护卫和阿青,举着那簇摇曳不定、却象征着希望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向着驿站更深的黑暗处探索而去。
外面,沙暴依旧在疯狂地宣泄着大自然的伟力,轰鸣声不绝于耳。但在这处被时光遗忘的古老石室内,温度虽然阴冷,却暂时提供了一个喘息之机。绝处逢生的庆幸感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认知——这一次,他们能活下来,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更是陈远那在绝境中展现出的、近乎神异的判断和指引。这份认知,如同最坚固的粘合剂,将他们这个小小团队的纽带,锻造得更加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