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心情大好,连带着食欲也有了增加,连吃了三碗米饭。
静尘院因为是独立的院落,便没有了现成的伙食供应,想吃什么全都得自己做。
好在他在屋内墙角处发现了装有糙米的袋子,便胡乱煮了一些,填饱了肚子。
刚刚用饭完毕,院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名中年人,身穿杂事殿的灰袍,尖嘴猴腮,面相刻薄。
此人姓戴,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戴执事。
当初秦阳刚穿越来的那会儿,诸事不懂,没少遭他的白眼和冷遇。
只不过今天他却换了一副面孔,眉宇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仿佛以前的那个尖酸刻薄的戴执事,一晚上就改了脾气。
“戴执事,您找我?”秦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戴执事笑道:“秦阳啊,你走大运了。奉上命,即日起,擢升你为丹鼎房监工,这是你的新身份腰牌和一应职司细则。”
秦阳惊讶不已:“戴管事,这……弟子何德何能?再说,原丹鼎房不是已经有监工了吗?”
“哦,你说李虎啊?”戴执事淡淡的一笑,摆了摆手道,“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得罪了小小姑娘。小小姑娘说,他说话做事没有分寸,不如你来得老实可靠。让你做,你便做着。丹鼎房事务繁杂,需得用心,莫要辜负了小小姑娘的看重。”
居然是苏小小?
秦阳大感意外,不过想到昨日的事,心中也就释然了。
秦阳立刻接过腰牌和簿册,沉声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门与小小姑娘信任!”
戴管事点点头,又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去,留下秦阳一人握着那枚触手微凉、刻着“监工”字样的腰牌微微发怔。
权力,哪怕只是这合欢宗底层微不足道的一丝权力,也来得如此突然又现实。
只因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
秦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苏小小,报恩的方式倒是直接又实用。
他没有耽搁,换上代表监工身份的浅紫色短褂——这颜色虽不及李虎之前的深紫,却也已将他与普通杂役区分开来——径直朝着丹鼎房走去。
再次踏入那热浪灼人、气味混杂的丹鼎房,心情已截然不同。
巨大的赤铜丹鼎依旧轰鸣,地火熊熊燃烧。
数十名赤着上身的杂役弟子依旧在忙碌,添料、控火、念咒。
然而,当秦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身浅紫色短褂映入众人眼帘时,所有的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惊愕、疑惑、难以置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尤其是当他们看清来者竟是昨日才被拖去试药、那个瘦削沉默的秦阳时,空气中的惊讶几乎凝成了实质。
秦阳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人群中一个格外扎眼的身影上。
李虎。
他褪去了那身象征身份的深紫袍,换上了粗陋的灰布短褂,混在杂役中间,正吃力地扛起一筐沉重的矿石。
汗水从他通红的脸颊滑落,与灰烬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似乎是感应到了秦阳的目光,李虎微微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旋即黯然。
心中的失落,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似乎不愿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人前,重又低下了头,抓起盛满矿石的竹筐,倒进丹鼎内。
丹鼎中冒出的热气,蒸得他脸皮通红。
秦阳心中微微一叹,他对这李虎印象还是不错的,起码在做监工的时候,没有刻意欺压过他人。
不过看样子,身份的骤然转变,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秦阳并没有感慨太久,便收回目光,迈步走到丹鼎房中央,以前李虎惯常站立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鼎炉的嗡鸣:
“各自忙好手头的事。李虎,”他点到名字,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去负责清理西侧三号辅鼎的炉渣,今日之内务必清理干净。”
相对于搬运矿粉,清理炉渣的活还算轻松。
李虎身体一僵,直到秦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吩咐,他才缓缓开口,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他放下矿筐,脊梁挺直,默默走向工具架,拿起了清理炉渣的特制长钎和铁锤,背影显得高傲又萧索。
秦阳不再关注他。他拿起监工簿册,假装翻阅,实则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这座丹鼎房。
他的目光掠过熊熊燃烧的主鼎,感受着那澎湃的地火之力,心跳微微加速。以前只能远观甚至惧怕的能量源,如今似乎触手可及。
他注意到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药渣和那些炼制失败、颜色诡异的废丹。
“这些,”他指了指那堆“垃圾”,对旁边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老杂役吩咐道,“以后每日酉时末,统一清理到后院东南角的废料坑,不得随意丢弃。”
老杂役连忙点头哈腰:“是,是,谨遵监工吩咐!”
秦阳微微颔首。东南角,那是整个丹鼎房最偏僻的角落,罕有人至。
接着,他以“熟悉鼎炉维护”为由,开始绕着巨大的丹鼎缓步行走,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炽热的鼎壁。
每一次触碰,丹田内的魔种都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传递出贪婪的渴望。他强行压制住立刻吸收的冲动,只是在几个地火之力最为旺盛、且视角相对隐蔽的节点,默默记下了位置。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暗中的无数双眼睛解读着。
新官上任,没有急于立威,没有羞辱前任,只是公事公办地分派任务,熟悉业务。这份沉稳,反而让一些原本心存轻视的老油条杂役收起了几分小心。
而李虎,在角落里机械地砸着炉渣,每一次挥动铁锤,都用尽全力,似乎要把一腔郁闷发泄出来。
好不容易有了上位的机会,他每时每刻都在用功,修炼紫阳神功,就是想要让自己体内的紫阳真火能再深厚一些,修为再精进一些。若是能再度被红叶仙子临幸就更好了,自己能少修一二十年。
可惜,随着他的职务被剥夺,一夕之间,所有幻想化作泡影,而他也瞬间有种被打落尘埃的错觉。
他能感觉到那些曾经巴结他的杂役,此刻正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每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突然被剥夺了职务?
他辛苦钻营,好不容易才得了师祖青眼,服侍一次,赐下功法,提拔为监工,眼看就要踏上仙途……怎么就一夜之间全没了?
那个秦阳……那个瘦得像竹竿、在丹鼎房一直默默无闻、昨天差点被拖去试药死掉的家伙,他凭什么?
难道是……他昨天试药没死,反而被师祖看出了什么特殊体质?还是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讨了苏小小的欢心?
困惑、强烈的落差感、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在他心中交织,让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泡在酸水里,难受至极。
他对秦阳,此刻有了极度的排斥和不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灰衣、身材矮胖的杂役凑了过来,假装帮忙清理,压低声音道:“虎哥……这,这真是……”
李虎闷头砸着炉渣,没吭声。
这人名叫张辛机,在李虎做监视的时候,没少跟在后面各种谄媚,并因此得过不少好处。
如今李虎落魄,要说最失意的,除了他本人外,就是这个张辛机了。因为他那一套谄媚的手段,在秦阳面前完全不好使,碰了一鼻子灰。
“虎哥,兄弟我都替您憋屈!那姓秦的小子算什么东西?以前给您提鞋都不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巴结上了小小姑娘,就敢骑到您头上拉屎!指定是他在小小姑娘面前说了您的坏话!”
这话像一滴冰水落进滚油里,瞬间在李虎心里炸开了锅!
是啊!他之前地位稳固,一夜之间被撸掉,紧接着秦阳上位……这中间若说没有猫腻,谁信?肯定是这个秦阳,不知用了什么谄媚手段,在苏小小那里颠倒黑白,挤掉了自己的位置!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瞬间就在不甘和嫉妒的土壤里疯狂生长。
那张辛机见李虎呼吸变得粗重,锤子砸得越发凶狠,知道话起了作用,又添了一把火:“他一上来不指派别人,先指派您做事,就是杀鸡儆猴给咱们看呢!虎哥,这口气您能忍?反正兄弟我看不下去!”
“闭嘴!”李虎猛地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张辛机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溜到一边,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秦阳啊,你狗日的如今飞黄腾达了,敢不把张爷放眼里了。
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张爷的手段。
李虎不再说话,只是疯狂地砸着炉渣,仿佛那坚硬的渣块就是秦阳那张可恨的脸。
一下,又一下。
原有的失落和不甘,在旁人刻意的挑唆下,迅速发酵、变质,最终凝结成了一种阴沉而尖锐的恨意。
“秦阳……”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断我前程,辱我至此……这个仇,我记下了!咱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