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服不了,那就不说服。”他轻声道。
“什么?”张嫣一愣。
“我的意思是,如果言语无法让你祖父做出正确的选择,那我们就……帮他一把,逼他做出选择。”秦阳的语气平淡,却让张嫣心头一跳。
“逼他?你……你想对祖父动手?”张嫣瞬间警惕起来,手中短剑再次抬起,“我绝不允许!”
“张姑娘,你又想岔了。”秦阳摇摇头,笑容不变,目光却锐利起来,“我说的是‘逼他站队’,不是与他动武。我们不需要伤害他分毫,只需要……断了他投向王爷的那条路,让他除了与我们合作,别无选择。”
“断了他的路?”张嫣喃喃重复,眼中露出疑惑,“怎么断?”
秦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缓缓道:“张家与王爷之间,除了利益输送,最重要的纽带是什么?是信任吗?不,是控制。王爷能逼张家就范,除了势大,恐怕也因为他在张家内部,遍布眼线吧?”
“据我所知,你们族中,早就有人投靠了王爷,成为了他安插在张府的一根钉子。正是此人在内呼应,王爷才敢肆无忌惮地威逼张家。这个人,你应该知道是谁!”
张嫣娇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秦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张税!”她咬了咬嘴唇,吐出了这两个字。
秦阳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错,正是张税!只要我们联手,除掉这颗钉子。你觉得,你祖父、你们张家还有投靠王爷的可能吗?”
张嫣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秦阳的意思。只要斩断了张税这个王爷的眼线,就等于挖掉了王爷在张府里的眼睛,如此一来,纵然张家再投靠过去,那王爷也不会再对张家有半点信任,甚至有可能担心张家把自己出卖了,而提前对张家动手!
杀张税,等于是跟那位王爷彻底撕破脸皮。
张嫣的呼吸微微急促,她听懂了秦阳的计划。这不是说服,而是破釜沉舟,是制造一个既成事实,逼所有人站队!
“这样做,真的能行?”张嫣虽然分析出了其中的关窍,可是还在犹豫,无法决断。
秦阳点了点头,肯定道:“肯定能行。那张税,本是你们张家的人,假装孤儿,故意被朝廷镇北司安插在凌天城的密谍收养,成为了你们张家和镇北司的双面间谍,我说的没错吧?其实这样做,倒也没什么,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又背叛了张家,投靠了那位王爷。于公于私,此人都是你我合作,必须拔除的第一个目标。”
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嫣:“不需要你动手,只要你告诉我他的位置,一切交给我便可!”
张嫣的脸色变幻不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透露张税的藏身之处,意味着她将彻底卷入这场针对家族内奸和王府的隐秘战争,再无回头路。但想到王爷那两条绝路,想到张税这吃里扒外的恶行,想到秦阳给出的那一条“生路”……
她猛地一咬下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现在化名张北望,的确就藏在我们张府。”张嫣略作迟疑,还是说了出来,“他现在就住在府邸东北角的一个偏院,名为‘望北楼’的地方。只是,他在院落中布置了不少眼线和耳目,想要接近他并不容易。”
东北角望北楼?秦阳心中一动。张嫣所居的赏花楼在东南角,望北楼在东北角,两者刚好遥遥相对。
“好得很,姑娘请在此等候,帮我照看着小小。我去去就来!”
张嫣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你一个人过去?那里守卫森严,而且那张税实力不俗,恐怕……你未必能得手!”
“姑娘放心,区区一个密谍,于我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说罢,秦阳不再犹豫,立刻出了赏花楼,迈步朝那望北楼而去。
有了从张贵脑海里获取的记忆,不需要其他人指引,秦阳也能找到那望北楼的位置。
张嫣望着秦阳潇洒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喃喃自语:“但愿……你没有骗我!”
她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张贵,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幽幽一叹。
……
秦阳离开赏花楼,他没有施展任何隐匿身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迈着大步,朝着张府东北角的望北楼方向走去。
一路穿廊过院,果然遇到了不少匆匆往来的丫鬟仆役,甚至有几队负责巡逻的护院修士。见到一个陌生面孔大摇大摆地在府中行走,立刻引起了注意。
“站住!你是何人?面生的很,往哪里去?”一名领头模样的筑基初期护院队长带着两人拦在路径前,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厉声问道。
秦阳脚步不停,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慌不忙地拱手道:“诸位护卫大哥,在下姓吴,是府上贵叔请来为一位病人诊治的郎中。方才刚为赏花楼的小姐看过诊,现下贵叔吩咐,说东北角有位老仆突发急症,疼痛难忍,让小人赶紧过去瞧瞧。人命关天,不敢耽搁,还请行个方便。”
他谎话随口拈来。张贵作为大管家,在仆役下人眼中权威不小,安排个郎中去给下人看病也合情合理。
那护院队长上下打量了秦阳几眼,见他衣着朴素,药箱在侧,面容蜡黄带些病容,确实像个走方郎中,警惕心去了大半。加上他提到张贵和“人命关天”,护院也不想平白惹麻烦,便挥了挥手:“原来是吴先生。东北角路杂,先生速去速回,莫要乱闯其他院落。”
“是是是,多谢大哥。”秦阳连连点头,脚下步伐更快,与护院擦肩而过。
走远后,他脸上那抹笑容瞬间收敛,恢复成一片漠然。与此同时,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与早已散布在张府各处的数只噬金虫建立了联系。
“去,望北楼。”
心念微动间,那几只原本潜伏在屋檐、草丛、砖缝中的暗金色小虫,同时振翅,化作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东北角那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掠而去。
秦阳本人则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速,仿佛真是一个赶着去救人的郎中,但每一步踏出,与地面的距离都似乎缩短了少许,看似行走,实则速度远超常人,却又丝毫不引起灵气波动。这便是结丹修士对自身力量精妙到极致的掌控。
望北楼越来越近。这是一座相对独立的院落,围墙比别处稍高,院门紧闭,门口并无寻常仆役值守,显得格外冷清,但秦阳能敏锐感知到,院墙内外至少有四五道隐晦的气息潜伏着,修为在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不等,正是张嫣所说的“眼线耳目”。
噬金虫比他先一步抵达。这些微小的灵虫,无视了那些暗哨的警戒,直接从砖石缝隙、通风孔洞钻入了望北楼内部。它们共享的视野和感知,如同数个微型的监控探头,将楼内的景象实时传递到秦阳的识海。
一楼陈设简单,像是会客之所,空无一人。
二楼……有了。
透过一只噬金虫复眼传递来的画面,秦阳“看”到:二楼是一间书房,布置得颇为雅致,书架林立,窗明几净。一个身着锦袍、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正闭目调息,其气息接近筑基大圆满,但根基并不扎实,显然是那种吃丹药过多导致。
不用问,此人便是张税,如今化名张北望的叛徒。
秦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很好,这就找到了。
他马上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望北楼前。
“什么人,敢擅闯望北楼,还不速速退去!”就在秦阳刚刚接近望北楼的时候,立刻从里面传来一声呵斥。
这说话的不是张税本人,而是他安排在院落外面的几名耳目。很显然,他们非常警觉,禁止任何人靠近张税。
秦阳却一改刚才谨小慎微的模样,把药匣子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对着院内破口大骂:
“混账,这里是张府,我是张家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反正整个张府没有人认识他,他说自己是大夫,便是大夫,说自己是张家的人,就是张家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验证,而且刚才盘问他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何处,更加没人拆穿。
果然,那望北楼内的耳目不明就里,并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张家人,只是一味怒斥道:“混账,就算你是张家人又怎么样?你可知这里住的是什么人,若是惊扰了楼上的这位大人,就算你是张家人,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呸!”秦阳却丝毫不惧,狠狠啐了一口,喝道,“我当然知道这楼上住的是谁,是张税那个杂种!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吃我们张家的、喝我们张家的,现如今长大了,反而去给别人当狗,要对我们张家不利!张税,你但凡是个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正在闭目调息的张税忽然睁开眼睛,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
背叛张家,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可他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答应那位王爷,恐怕自己的小命早就没了。好在张家的那些族老都是要脸面的人,并没有人故意揭破这件事,给自己难堪。
这院外是哪个愣头青,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难道不知道,连你们族老都不敢轻易得罪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