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跪在地上的二婶身上。
当着全村人的面,磕头道歉?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二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怨毒,和一丝不敢置信。
她以为苏宁会刁难她,会要钱,会要东西。
她万万没想到,苏宁要的,是她的尊严。
是要把她这辈子赖以为生的那点脸面,彻底撕下来,踩在脚底下。
“你……你欺人太甚!”二婶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尖利得像是要划破夜空。
苏宁面无表情。
她甚至懒得再多看二婶一眼,转身就要回院子。
“姐姐……”
弟弟苏源不知何时跑到了门口,小手紧紧抓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幕。
苏宁的脚步顿住了。
她回头,平静地看着二婶,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的条件,说完了,救,或不救,你自己选。”
说完,她牵起苏源的手,作势就要关门。
这一关,关上的就不是一扇门。
是她孙子的命。
“不要,别关门!”
二婶的儿媳妇,那个同样跪在地上的年轻妇人,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扒住门板,哭得撕心裂肺。
“苏宁,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我给你道歉,求你救救我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真的“砰、砰、砰”地在泥地上磕起了响头。
额头很快就红了,渗出了血丝。
二婶看着这一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边是自己一辈子的脸面。
一边是自己亲孙子的性命。
周围村民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就是,以前把宁丫头一家欺负成什么样了,现在报应来了吧。”
“要我说,磕个头怎么了?跟孙子的命比起来,脸面算个屁!”
这些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婶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她看着苏宁那张年轻却冷漠的脸,终于,缓缓地,低下了她那颗一直高昂着的、刻薄的头颅。
“我……”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错了……”
她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砰!”
一声闷响。
“我对不起你们一家……”
“砰!”
“我不该骂你娘是疯子……”
“砰!”
“我不该欺负你弟妹……”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
每一声,都像是对她过去那些恶行的审判。
周围的村民们,都看呆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村里横了一辈子的苏家二婆子,竟然真的有磕头认错的一天。
而且,是跪在那个她最看不起的、曾经任她打骂的侄女面前。
这一幕,太具冲击力。
苏宁静静地看着。
她的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就像是看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直到二婶磕完了三个响头,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苏宁才淡淡地开口。
“带路吧。”
……
二婶家。
苏宁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她检查了孩子的症状,急性肠胃炎,加上脱水。
不算什么大毛病,但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足以致命。
她拿出银针,先为孩子止住了上吐下泻的症状。
然后,她写下一个最简单的方子,让二婶的男人立刻去后山挖几味常见的草药,熬水喂下。
整个过程,她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二婶一家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苏宁那熟练而精准的施针手法,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半个时辰后,孩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平稳了。
“好了。”
苏宁收起银针,站起身。
“这几天吃点清淡的米粥,养几天就没事了。”
二婶的儿媳妇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着又要给苏宁下跪,被她侧身躲开。
“诊金,二十文。”苏宁伸出手。
二婶的男人,那个叫苏二柱的汉子,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数了又数,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苏宁接过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干净利落。
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她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
她会救人,但她不是滥好人。
恩怨,她分得很清。
回到家,苏宁将今天赚来的一百多文钱,加上之前攒下的,仔细地数了一遍。
三百二十七文。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靠自己的本事,赚到的第一笔“巨款”。
她看着桌上那堆散发着铜臭和泥土气息的铜板,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靠着给人看病,确实能赚钱。
但是,太被动了。
而且名声越大,麻烦可能就越多。
万一遇到一个她治不好的病,或者出了什么医疗纠纷,她现在这点名声,瞬间就会被反噬。
这不是长久之计。
她需要一个更稳定、更牢固的根基。
在这个世界,什么才是最牢固的根基?
土地!
苏宁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只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她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
有了地,她就可以种粮食,让家人彻底摆脱饥饿。
有了地,她就可以把系统里那些珍稀的药材和作物,名正言顺地种出来,变成源源不断的财富。
有了地,她才能盖起坚固的房子,建起高高的院墙,给娘亲、给弟妹一个真正安全的家。
买地!
必须立刻买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苏宁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第二天一早,她就揣着银子,直接找到了村长家。
村长正在院里编箩筐,看到苏宁,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
“哎呀,是宁丫头啊,快,快进屋坐!”
他现在对苏宁的态度,那叫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可是村里的“小神医”,未来的财神爷,可得罪不起。
“村长叔,我来是想跟您打听个事。”苏宁也不客气,开门见山。
“什么事?你说,只要叔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苏宁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在村里,买几亩地。”
村长愣住了。
买地?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宁一番。
虽然知道她最近赚了点钱,但买地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村里上好的水田,一亩就得七八两银子。
“宁丫头,你想买什么样的地?水田,还是旱地?”
“水田我要五亩,要连在一起的,位置好一点的。”苏宁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另外,我还想买一片荒山。”
“什么?”村长以为自己听错了,“买荒山?丫头,那荒山野岭的,除了石头就是杂草,买来干啥?白花钱啊!”
村里的荒山,都是些没人要的犄角旮旯,种不了庄稼,连砍柴都得往深处走。
苏宁笑了笑:“我自有我的用处,村长叔,您就说,村南头那片靠着后山的秃山,能不能卖吧?”
她早就看好了。
那片山地势平缓,面积够大,最重要的是,离村子有段距离,位置偏僻,方便她搞些“秘密项目”。
村长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
“行吧,水田的事我帮你问问,村西头老刘家正好要卖地给儿子娶媳妇,至于那片荒山,是村里的公地,你要是真想要,三十两银子,那一片就都归你了。”
三十两银子,买一座没人要的秃山。
在村长看来,这丫头还是太年轻,发了笔财就不知道怎么花了。
苏宁却眼睛一亮。
太值了!
那片山少说也有几十亩,三十两银子,简直跟白送一样。
“好,水田和荒山,我都要了!”苏宁当场拍板,“我们现在就去办地契!”
她的果决和豪气,再次让村长震惊了。
去镇上县衙办理地契的过程很顺利。
苏宁直接拿出了四十两银子买下了五亩上等水田,又花了三十两银子,将村南那座被所有人嫌弃的秃山,划归到了自己名下。
当她从县衙的文书手里,接过那两张盖着鲜红官印、写着她名字的地契时,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沉甸甸的。
这薄薄的两张纸,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真正开始。
她小心翼翼地将地契折好,贴身收起,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姑娘,一个人买这么多地,还是片荒山,胆子不小啊。”
给她办理地契的那个中年文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闲聊了一句。
苏宁礼貌地笑了笑:“小打小闹,混口饭吃。”
文书压低了声音,像是好心提醒:“那你可得小心点。最近这道上,不太平。”
苏宁心里一动:“哦?怎么说?”
文书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黑风寨那伙人,最近又开始活动了。”
黑风寨?
苏宁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是盘踞在卧牛村后山山脉深处的一伙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原主的爹和大哥,据说就是进山后,再也没回来,村里人都猜测,是凶多吉少,八成是遇上了这伙天杀的山匪。
“他们不是被官府剿过一次,安生好几年了吗?”苏宁问。
“谁说不是呢,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文书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愁容和恐惧,“听说他们换了个新头领,手段比以前更狠。前几天,隔壁张家村的一个商队,就在山道上被劫了,十几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而且……”文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现在不光劫道,有时候还会下山,到你们这些靠山的村子里‘打秋风’,你一个姑娘家,突然置办了这么多家业,可得当心被人盯上。”
文书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苏宁刚刚燃起的雄心壮志上。
她握着怀里滚烫的地契,手心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买的那片荒山,正好就在去往后山深处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黑风寨的山匪真的下山……
那她家,岂不是首当其冲?
文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摆了摆手:“哎,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别太往心里去,官府也在想办法呢,行了,你快回吧,天黑走山路不安全。”
苏宁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走出了县衙。
外面的阳光明明很刺眼,她却感觉到了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到手的地契。
这哪里是什么安身立命的保障。
分明是一块引人觊觎的肥肉,和一张通往危险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