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把这头大野猪,安安全全地变成钱?
苏宁站在陷阱边,冷风吹过,让她被巨大喜悦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她看着坑底那头黑黢黢的庞然大物。
烫手。
太烫手了。
她可以找人帮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掐灭。
找谁?
村里人?
不行。
她能猎杀两百斤野猪王的消息,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她家最近的变化已经足够惹眼。如果再添上这么一笔“横财”,那些嫉妒的、贪婪的目光,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将她家团团围住。
到时候,引来的可能就不只是二婶那样的长舌妇。
还有……
黑风寨。
苏宁的心猛地一沉。
她费尽心机布置陷阱,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对抗未知的危险,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件事,必须悄无声息地处理。
不能让村里任何人知道。
可是,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把这头死猪弄下山。
怎么办?
苏宁的眉头紧紧锁起,脑子飞速运转。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村里人的脸。
贪婪的,懦弱的,好事儿的……
一个个都被她否决。
突然,一个满脸横肉,手里总是拎着一把油腻腻屠刀的形象,跳了出来。
王屠户。
苏宁的眼睛,微微一亮。
对,王屠户!
村里唯一一个,靠杀猪卖肉为生的生意人。
是生意人,那就好办了。
生意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能让他保守秘密。
而且,王屠户有处理这头野猪所需的一切。
他有力气,有工具,有板车,最关键的是,他有销售的渠道。
他每天都去镇上卖肉,拉一头野猪去,虽然惹眼,但由他这个屠户出面,一切都顺理成章。
别人只会以为,是他自己运气好,猎到的野味。
这几乎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和王屠户合作。
她出货,他出力出渠道,利润分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苏宁心中迅速成型。
她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坑底的野猪,转身就朝着山下走去。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绕到了村西头。
王屠户家就在村口不远处,一个带着独立院子的小瓦房,比苏家以前的破屋子气派多了。
此时天色尚早,王屠户应该还没去镇上。
苏宁走到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声音。
“王大叔,是我,苏宁。”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王屠户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赤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块擦汗的布巾,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苏宁,明显愣了一下。
“宁丫头?你找我……有事?”
王屠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和审视。
毕竟,原主的名声太烂,村里正经人家,没人愿意和她打交道。
“王大叔,想跟你谈一笔生意。”苏宁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生意?”
王屠户乐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丫头,觉得有些好笑。
“你能跟我谈什么生意?”
“一笔大生意。”苏宁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一笔能让你赚大钱的生意。”
王屠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发现,眼前的苏宁,和传闻中那个只会撒泼打滚的懒婆娘,完全不一样。
她太镇定了。
镇定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村姑。
“进来说吧。”王屠户侧过身,让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放着屠宰用的案板和几口大锅。
“说吧,什么生意?”王屠户抱起胳膊,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手上有批好货,想问问王大叔有没有兴趣。”苏宁不急不缓地说道。
“货?什么货?”
“野味。”苏宁盯着他的眼睛,“一头大的。”
王屠户的眉毛挑了一下。
“大的?有多大?”
苏宁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百斤,往上。”
“噗——”王屠户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宁。
“两百斤?宁丫头,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一头两百斤的野猪,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野猪王!
别说她一个丫头片子,就是村里最厉害的几个老猎人组队进山,碰上了也得绕着走。
“我从不开玩笑。”苏宁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问大叔,这笔生意,你接不接?”
王屠户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震惊,怀疑,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贪婪。
他是个屠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头两百斤的野猪王,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
野猪肉比家猪肉贵得多,尤其这种大家伙,肉质紧实,味道鲜美,镇上的大户人家最喜欢。
要是操作得好,这一头猪,至少能赚十两银子。
他辛辛苦苦杀一个月猪,也赚不到这个数。
“货在哪?”王屠户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呼吸也粗重了许多。
“后山,我买的那片荒山上。”苏宁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这头猪,得你跟我一起去弄下来,你负责处理,负责拿去镇上卖,卖得的钱,我七你三。”
“七三?”王屠户的眼珠子一转,“丫头,你这心也太黑了,我又要出力,又要担风险,才拿三成?”
“王大叔。”苏宁笑了,“这笔生意,是无本的买卖,你出的,只是力气和渠道,而我,提供的是货源,最关键的是……”
苏宁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只是第一次,以后,这样的货,还会有。”
还会有!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屠户的心上。
他的心,狂跳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宁。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把这当成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那么现在,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长期的,稳定的,发家致富的财路。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少女,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丫头,不简单。
她不仅有能力搞到这种级别的野味,更有这份心计和谈判的手段。
“六四!”王屠户咬了咬牙,“你六我四,这是我的底线,不然这活儿我没法干,风险太大了!”
苏宁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可以。”她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对外,你就说这猪是你自己设套抓的,你能做到吗?”
“这个你放心!”王屠户拍着胸脯保证,“我王屠户虽然是个粗人,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烂在肚子里,我心里有数,我比你更怕别人知道!”
“好。”苏宁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动身,趁着村里人大多下了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弄回来。”
“现在?”王屠户一愣。
“现在。”
……
半个时辰后。
当王屠户站在那个三米深的陷阱边,看着坑底那头被竹矛刺穿、死得透透的巨大野猪时,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干了半辈子屠户,杀过的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高效的死法。
他再看向旁边一脸平静的苏宁,那眼神,彻底变了。
再也没有了轻视和怀疑。
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绳子将那头重达两百多斤的野猪从坑里拖了上来。
王屠户用他那辆专门运猪的板车,盖上厚厚的干草,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偏僻的小路,悄无声息地回了村。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王屠户放出话去,说是自己祖传的陷阱起了作用,抓了头大野猪。
整个卧牛村都轰动了。
村民们纷纷跑到王屠户家门口看热闹,看着那头比桌子还大的野猪,个个都啧啧称奇,羡慕得眼睛发红。
第二天,王屠户把整头猪拉到了镇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
当天晚上,王屠户就敲开了苏宁家的门。
他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宁丫头,这是你的那份,一共七两二钱银子,你点点。”
苏宁接过钱袋,掂了掂。
“不用点了,我信得过王大叔。”
王屠户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有货了,随时来找我。”
“好。”
送走王屠户,苏宁关上院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打开钱袋,看着里面白花花的碎银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稳定的,长期的收入来源。
有了。
第二天,苏宁揣上银子,第一次主动带着苏源和苏月,走出了院门。
“姐姐,我们去哪?”苏源仰着小脸问。
“去镇上。”苏宁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给你们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还给哥哥买笔墨纸砚,送你去读书!”
“真的吗?”苏源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苏宁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镇上最好的布庄,扯了最柔软舒适的棉布,给全家人一人做了一身新衣服。
她又带着他们去点心铺子,买了他们以前只敢闻闻味道的桂花糕。
看着弟妹脸上那种满足又幸福的笑容,苏宁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冒险,都值了。
最后,她牵着苏源的手,走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书铺。
书铺里,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苏宁给苏源挑了最基础的《三字经》,又买了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
就在她付钱的时候,弟弟苏源却一直盯着柜台角落里放着的一支旧毛笔。
那支笔,笔杆上有些许裂纹,笔头的毛也有些分叉,一看就是别人用过的。
“源儿,我们买新的。”苏宁说。
苏源却摇了摇头,他伸出小手,指着那支旧笔,对老板说:“伯伯,我想要这支。”
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先生,他拿起那支笔,笑道:“小朋友好眼力,这可是支狼毫笔,虽然旧了点,但韧性十足,只是……”
苏宁付了钱,把新买的文房四宝包好,也将那支旧笔一同买下。
回到家,苏源迫不及待地铺开纸,学着私塾先生的样子,笨拙地握住那支旧狼毫笔,蘸了蘸墨。
苏宁笑着看他,准备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然而,苏源落下的第一笔,却不是任何一个字。
他手腕轻动,那支在别人看来已经快要报废的旧笔,在他小小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一个流畅而完美的圆圈,跃然纸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一连串大小完全相同、墨色均匀的圆圈,在纸上整齐地排列开来。
苏宁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