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才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比院子里被吓傻的学生们的脸还要白。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茫然,以及一种颠覆性的难以置信的苍白。
他指着阿野的手,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了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根刚才还充满了“圣人门徒”的愤怒与傲慢的手指,此刻软得像一根面条。
嘴唇哆嗦着,开合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如果说,阿野一脚踹飞一个壮汉,带来的是暴力上的震撼。
那么此刻,孙夫子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带来的就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智上的冲击。
苏宁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不是傻子。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孙夫子那见鬼一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阿野胸前那块荡出来的,墨绿色的玉佩上。
问题,出在这块玉佩上。
这块玉佩,她见过无数次。
阿野从醒来那天,就一直戴着。洗澡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擦拭干净,睡觉的时候也从不离身。
苏宁一直以为,这只是块质地不错的玉,或许是他失忆前很重要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这块玉,竟然能让一个前一秒还叫嚣着要报官的夫子,吓成这副模样?
“这……这块玉佩……”
孙夫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子。
他踉跄着,不受控制地朝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阿野的面前。
他的腰,不自觉地,深深地弯了下去。
那是一种下位者面对上位者时,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的敬畏。
“敢……敢问这位……公子……”
他甚至用上了“公子”这样的敬称,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惶恐。
“您……您这块玉佩,是……是从何而来?”
阿野微微蹙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玉佩,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几乎要趴在地上的老头,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
他不懂。
他只是感觉到了这个老头身上,那股突然从愤怒转为恐惧的情绪。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块玉佩,似乎想把它重新塞回衣领里。
“公子息怒,老朽……老朽绝无冒犯之意!”
孙夫子看到他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冒犯了这位“贵人”,两条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这一幕,太有冲击力了。
院子里,那个断了手的家丁还在地上哀嚎,另一个昏死过去不知死活。
地主家的傻儿子张虎,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难闻的骚臭。
而刚才还义正言辞,要维护“圣人颜面”的孙夫子,此刻却对着一个“行凶者”,卑微到了尘埃里。
苏宁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行!
不能再让他问下去了。
阿野的身份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
这块玉佩,就是钥匙。
但在没搞清楚一切之前,绝对不能暴露。
一个失忆的,身份尊贵到能让教书夫子吓破胆的男人……这背后代表的是机遇,还是足以将她全家碾成粉末的滔天巨祸?
苏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孙夫子。”
苏宁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将孙夫子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阿野挡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
“我弟弟在你的学堂里,被你的学生,带着家丁,打成了这样。”
她指了指苏源脸上的巴掌印。
“我带人来讨个公道,你不管教自己的学生,反而要报官抓我们?”
“现在,我的人,只不过是正当防卫。”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孙夫子的天灵盖上。
孙夫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苏宁,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气息冰冷的男人,脸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现在哪里还敢提什么报官,什么行凶。
他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嘴那么快。
万一……万一这位“公子”只是暂时落难,或者是在民间体验生活……自己刚才那番话,岂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不……不是……”孙夫子的舌头都大了,“苏……苏姑娘,误会,都是误会!”
他连连摆手,那张老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老朽治学不严,是老朽的错,张虎,你这个孽障,还不快滚过来给苏源道歉!”
他转身,对着还瘫在地上的张虎,发出了这辈子最严厉的一声怒吼。
张虎被吼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过来,看着苏源,又怯怯地看了一眼阿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还有你们!”
孙夫子又指向那个断了手的家丁。
那家丁也算机灵,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用另一只手撑着地,对着苏宁和阿野的方向,拼命磕头。
“姑奶奶饶命,爷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苏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阿野,因为那块玉佩。
这种被人狐假虎威的感觉,并不好。
但她现在,必须借这“虎威”,了结此事。
“源儿,我们走。”
苏宁不再看他们,拉起弟弟的手,转身就走。
“阿野。”
她叫了一声。
阿野立刻跟上,像一个最忠诚的影子。
“公子,苏姑娘,留步!”
孙夫子慌了,连忙追了上来。
“今日之事,是老朽的疏忽,改日……改日老朽一定备上厚礼,登门谢罪!”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拼命地,想再看一眼那块玉佩。
苏宁脚步不停。
“不必了。”
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三个字,带着人,迅速离开了这个院子。
只留下孙夫子一个人,站在院门口,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
“墨玉麒麟佩……镇北侯府……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天哪……那位小侯爷,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是因为无与伦比的激动,和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的预感。
……
回家的路,异常沉默。
苏源大概是被吓到了,紧紧攥着姐姐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苏宁的脑子里,则是一团乱麻。
墨玉麒麟佩?
镇北侯府?
小侯爷?
孙夫子最后的喃喃自语,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在她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沉默行走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样子。
高大的身材,俊美的脸庞,和一双总是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睛。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呆呆的“野人”,会和那传说中的“侯府”扯上关系?
“阿野。”
她忍不住开口。
阿野停下脚步,看着她。
苏宁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那块玉佩……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阿野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去。
他伸出手,将那块墨绿色的玉佩从衣领里拿了出来,放在手心。
玉佩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小巧而温润。
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苏宁,缓缓地,摇了摇头。
眼神里,依旧是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茫然。
他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宁的心,沉了下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搞清楚这块玉佩的来历,搞清楚阿野的真实身份。
只有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才能判断,这件事对她,对这个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
爷爷奶奶看到他们这么快回来,都愣了一下。
“宁宁,怎么了?见到夫子了?”奶奶担忧地问。
苏宁勉强笑了笑,编了个理由:“见到了,夫子说源儿功课不错,就是有点内向,让我们多鼓励鼓励他。没什么大事,爷爷奶奶,你们别担心。”
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免得他们跟着提心吊胆。
她带着苏源回屋,给他脸上的伤涂了点自己做的药膏,又轻声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好好睡一觉。
安顿好弟弟,苏宁走出房间。
阿野正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像往常一样,擦拭着他的剑。
那块墨绿色的玉佩,已经被他重新塞回了衣领里,藏得严严实实。
苏宁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她在他面前蹲下。
“阿野,把你的玉佩,借我看看,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阿野擦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苏宁。
没有犹豫,也没有疑问。
他只是沉默地,将那块玉佩从脖子上解了下来,递给了她。
仿佛那不是什么侯府信物,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苏宁接过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我……就看看,晚点还你。”她解释了一句。
阿野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擦他的剑。
苏宁握着那块玉佩,回了自己的房间,插上了门栓。
夜,渐渐深了。
窗外,只有虫鸣和风声。
苏宁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反复端详着手里的玉佩。
这块玉,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心脏砰砰狂跳。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系统!
系统或许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在心里默念。
“系统,扫描这个。”
【滴!扫描开始……】
一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在她的眼前缓缓浮现。
一道蓝色的光束,从面板上射出,笼罩了她手中的玉佩。
【扫描中……】
【物品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面板上的文字,开始跳动,一行一行地,清晰地显现出来。
【物品名称:墨玉麒麟佩】
【材质:极品和田墨玉,内部含有微量未知能量矿石。】
【归属:大夏王朝,镇北侯府嫡系信物。】
镇北侯府!
孙夫子没说错!
苏宁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继续往下看。
【持有者:陆……】
陆?
他姓陆?
苏宁的心跳得更快了。
然而,就在她想看清楚那个“陆”字后面的名字时,面板上的文字,突然一阵剧烈的闪烁,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秒。
一行鲜红的,刺目的警告文字,猛地弹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高级能量信息屏蔽!强制读取失败!】
【持有者:陆……[信息已加密]】
【详细信息:[信息已加密]】
【解锁条件:[信息已加密]】
苏宁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死死地盯着那几行血红的字。
信息被……加密了?
被高级能量屏蔽?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信邪,集中精神,试图再次读取。
系统却弹出了一条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提示。
【警告!宿主权限不足!请勿尝试破解高级加密信息!否则将导致系统核心模块永久性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