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炭盆里的火苗还在跳动,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刘三站在那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他只是个掌柜,是个生意人,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场。
那股杀气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冷,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位传说中的镇北元帅。
陆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刘三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片蕴藏着雷霆的风暴,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
苏宁的手还在抖。
她死死地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指尖用力到发青,册子的边缘被她捏得变了形。
爹。
哥。
这两个词,是她穿越以来,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是她所有奋斗的源动力。
她以为他们死了。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现在,刘三告诉她,他们还活着。
活着,被关在丞相府的私矿里,当牛做马,不见天日。
一股灼热的岩浆从她的胸口炸开,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和伪装。
她想杀人。
她想把丞相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碎尸万段。
“陆野。”
她再次开口,嗓子里带着血腥味。
陆野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不是去拿剑,而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地覆在了苏宁捏着册子的手上。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的手,连同那本册子,一起包裹住。
“我在。”
他只说了两个字。
那股几乎要将整个书房都撕裂的杀气,在他触碰到苏宁的瞬间,收敛了回去,不是消失,而是被他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回了体内。
他不能吓到她。
苏宁的颤抖,在他的包裹下,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我要救他们。”
“好。”陆野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现在,立刻,马上。”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好。”他依然是这一个字。
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哪怕她现在要他杀进皇宫,他也会提剑而去。
但刘三在旁边听着,腿都软了。
现在?立刻?
那可是丞相府的私矿啊,就算元帅再神勇,那也是去送死。
“夫人,元帅,万万不可冲动!”刘三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西山私矿,小的派人远远看过,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根本不是普通的矿场,倒更像……更像一座军营!”
军营。
这两个字让苏宁脑子里的狂热稍微冷却了一点。
她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思绪。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爹和她哥已经被关了一年,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但如果计划不周,他们所有人都会折在里面。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疯狂地呼叫系统。
“系统!分析!我要丞相府私矿的所有情报!”
【叮!指令收到。情报不足,无法进行有效分析。】
情报不足。
苏宁的心沉了下去。
是了,系统不是万能的,它需要媒介,需要引子,就像之前分析百味酱,需要她提供原材料,现在,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地点,和“私矿”这个名字。
这不够。
还缺了什么。
苏宁的脑子飞速运转,将刘三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买通了京城牙行里一个快退休的老牙人……”
“……那批人好像被送去了西山的一个矿上……”
“……此矿,归丞相府所有。”
线索太少了。
不对!
一定有办法的。
丞相府……私矿……
既然是矿,那挖出来的东西,总要运走,总要销售。
煤炭!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
京城里,用得起西山精煤的,非富即贵,而最大的买家,除了皇宫,恐怕就是那些权贵自身,丞相府,一定会用自己矿上产的煤。
这是一个流通的渠道。
“系统!”苏宁的意识再次变得清晰而锐利,“立刻扫描京城内所有流通的煤炭,锁定源头为西山丞相府私矿的批次,以这些煤炭为媒介,进行反向追踪,建模,绘制出矿区内部的详细地图!”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且刁钻的指令。
它需要系统拥有庞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追踪溯源能力。
【叮!高阶指令确认。正在执行追踪分析……】
【媒介锁定:京城“福来炭行”今日入库的一批西山银骨炭。】
【追踪源头……源头确认:丞相府西山私矿。】
【正在根据媒介残留的地质信息、运输路径、能量逸散轨迹进行空间建模……】
【建模中……10%……30%……70%……】
苏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脑海里,一张庞大的三维立体图,正在由无数光点和线条,飞速构建。
比刘三画的草图要精确一万倍。
山脉的走向,矿洞的入口,地表的建筑,甚至是每一条巡逻的小路,都在她脑中变得清晰无比。
陆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她更紧地护在自己身边,警惕地盯着四周,仿佛在为她护法。
【建模完成,私矿地图已生成!】
轰!
一副完整、精细、堪比后世军用沙盘的立体地图,在苏宁的意识中轰然展开。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矿区的全貌。
那根本不是什么矿场。
那是一座建在山腹里的要塞。
矿区四周,建有高达三丈的围墙,墙头布满铁蒺藜。
唯一的入口,是一座厚重的钢铁闸门,两侧建有箭塔,二十四小时都有弓箭手值守。
矿区内部,明哨暗哨加起来,足足有五百多人,而且看他们的站姿和队列,全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士兵,绝非普通护院。
这五百人,分成三班,日夜巡逻,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更可怕的是,在矿区的几个关键位置,苏宁甚至看到了弩炮的影子,那是军队里才会配备的重型武器。
看完这张图,苏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这怎么救?
别说他们几个人,就算是陆野带着一支千人精锐的军队来强攻,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也未必能打得下来。
丞相王安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私矿,用得着如此夸张的防卫力量吗?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基地!
“怎么了?”陆野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剧变,低声问道。
苏宁没有说话。
她尝试着,将自己脑海中的那副立体地图,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陆野。
这是她从没做过的事。
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陆野能“看”到。
陆野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可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这不是私矿的防御,这是边关一级军塞的布防标准,王安道在私藏军队!”
私藏军队!
这四个字,比“谋反”还要严重。
苏宁的心彻底凉了。
完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硬闯,就是送死,把消息捅给皇帝?皇帝生性多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会轻易对自己的丞相动手。
而一旦打草惊蛇,王安道恐怕会立刻杀人灭口,到时候,她爹和她哥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苏宁的脑子一片混乱,那张清晰的地图在她眼前旋转,每一个岗哨,每一座箭塔,都变成了绝望的符号。
“一定有办法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有漏洞……”
她的意念,驱动着系统,在那张庞大的地图上,一遍又一遍地疯狂扫描。
入口,不行。
围墙,不行。
后山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攀爬。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
苏宁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地图上。
只要是人建造的东西,就不可能完美无缺。
只要里面的人还需要吃喝拉撒,就一定会有和外界交互的通道。
“系统!扫描所有物资输送管道!包括水、食物、排泄物!”她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正在进行细节扫描……】
地图在她脑中被无限放大。
她看到了厨房,看到了水井,看到了茅房。
一切都建在矿区内部,自给自足,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循环。
就在苏宁的希望即将彻底熄灭时。
系统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叮!发现一处周期性开放的物理通道。】
地图的一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被一个红色的光圈标记了出来。
那是在矿区最偏僻的北侧围墙下。
一个洞口。
一个很小,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
洞口平时用一块巨大的岩石堵着,从外面看,和山壁融为一体,根本发现不了。
【通道名称:食材补给通道。】
【开启频率:每三日一次。】
【功能:用于向矿区内部输送新鲜蔬菜、肉类等不易储存的食材。】
苏宁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洞口,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深渊的,唯一的一线生机。
硬闯是死路。
但如果,能伪装成送饭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