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一只正在你耳边疯狂尖叫的鸡,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二婶那张因为激动和刻薄而扭曲的脸,僵在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上,她的嘴还张着,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但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身后的几个村民,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从柴房里走出来的人。
阿野。
他很高。
比村里最高的男人,还要高出半个头。
苏宁爹留下的那件短衫,穿在他身上,像是小了一号的童装。
紧绷的布料,将他肩背和手臂上,那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也没有。
那是一种空洞的,死寂的冰冷。
他只是从门口走出来,停在了苏宁的身后,然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门口的二婶。
就那一眼。
仿佛腊月寒冬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二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啊……”
她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像人声的短促尖叫。
然后,她两眼一翻,竟然没有晕过去,而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转过身,疯了一样地往巷子外跑。
那狼狈的样子,比被狗追的兔子还快。
一个踉跄,她摔了个狗吃屎。
但她甚至顾不上爬起来,而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拼命往前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村民,也早就吓破了胆。
“妈呀!”
“鬼啊!”
他们作鸟兽散,跑得比二婶还快,转眼间,院子门口就变得空空荡荡。
只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骚味。
苏宁:“……”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片可疑的水渍,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吓尿了。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这个沉默的、高大的男人。
阳光下,他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依旧是空无一物,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宁第一次发现。
这个捡回来的男人,好像……还有点用处?
这简直不是保镖。
这是人形凶器啊!
院门外,终于彻底清净了。
苏宁关上院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正准备去看看娘亲的情况,脑子里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等等!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她之所以会捡到阿野,是因为她进山去找一样东西。
龙涎果!
给张员外治病的龙涎果。
苏宁的心,咯噔一下,她几乎是冲刺般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自己。
“系统!系统!快给我看看龙涎果!”
她急切地在心里默念。
眼前,半透明的蓝色面板立刻浮现。
在储物格里,那枚通体鲜红、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果子,正静静地躺着。
而在果子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正在以一种让苏宁心惊肉跳的方式,缓慢地闪烁着。
【龙涎果,品质:极佳。】
【状态:活性流失中……】
【剩余最佳药效时间:4个时辰。】
四个时辰!
苏宁的瞳孔骤然紧缩。
也就是说,八个小时之内,如果再不使用,这枚价值连城的奇药,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一百两黄金!
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
那是什么概念?
足够她把现在这个破院子,推倒了重新盖一座青砖大瓦房。
足够她再买下几十亩上好的水田,雇人耕种,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
足够她给娘亲请最好的大夫,买最贵的药材。
足够她把弟弟妹妹,送去镇上最好的学堂。
苏宁的心,砰砰狂跳。
不行!
必须马上去镇上。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但她顾不上了。
她冲出房间,看到爷爷奶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和她身后,那个像影子一样跟着的阿野。
“爷,奶,我得马上去一趟镇上!”苏宁语速极快地说。
“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奶奶张氏担心地问。
“是好事!”苏宁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之前在山里找到了一味很珍贵的药材,镇上的张员外不是悬赏求医吗?我这个药,可能能治好他的病!”
她没有说龙涎果,也没有说百金悬赏。
怕吓到两个老人。
“真的?”爷爷苏老根也激动起来。
“我试试看,不管成不成,都得去一趟!”苏宁用力点头,“家里就拜托你们了,看好娘,还有小源和小月。”
她又转头,对躲在门后的弟妹说:“小源,小月,姐姐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们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知道吗?”
苏源懂事地点点头:“姐姐放心。”
苏月还有些害怕地看着阿野,但还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苏宁又特意叮嘱爷奶:“那个……阿野,他不会主动伤人,你们别怕他,也别去惹他就行,饭点给他送一碗饭到柴房门口,他自己会拿。”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交代如何投喂一头猛兽。
交代完一切,苏宁不敢再耽搁。
她背上自己那个破旧的小背篓,里面装着一些准备拿到镇上卖钱的普通草药,就准备出门。
当她的手,刚放到院门上时。
背后,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苏宁回头。
阿野就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苏宁愣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你回去,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阿野不动。
像一尊雕塑。
苏宁皱了皱眉,拉开院门,自己先走了出去。
她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劲。
回头一看。
阿野就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
她停下。
他也停下。
她走。
他也走。
苏宁有些头疼了。
她走回去,指了指院子里面:“回去, 懂吗?”
阿野只是看着她,眼神依旧空洞,但那意思很明显。
不懂。
而且也不打算懂。
苏宁试着往前走,他立刻跟上,她试着跑,他也能立刻跟上,而且速度比她还快。
折腾了半天,苏宁累得直喘气。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沉默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算了!
苏宁放弃了。
带着就带着吧!
反正他武力值爆表,真遇到什么事,还能当个免费的保镖。
就是……这组合,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果然,当苏宁带着阿野,一前一后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时,所有看到他们的村民,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们纷纷躲到路边,或者干脆缩回家里,只敢从门缝里偷偷地往外看。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好奇和敬畏。
苏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怕就对了!
省得以后还有不长眼的人,敢上门找茬。
去镇上的路不近,走路要一个多时辰。
苏宁走得脚底板都疼了,身后的阿野却依旧气息平稳,脚步沉稳,仿佛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散步。
苏宁心里暗骂:“怪物!”
终于,镇子那高大的轮廓,出现在了视野里。
苏宁打起精神,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张员外的府邸走去。
张府,坐落在镇上最繁华的东大街。
朱红色的大门,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挂着“张府”两个烫金大字。
门口,还站着四个穿着统一服装、腰间配刀的家丁。
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
普通人路过这里,都得绕着走,不敢靠近。
苏宁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虽然是旧的,但很干净。
然后,她迈开步子,朝着那扇气派的大门走去。
阿野依旧像个沉默的影子,跟在她身后。
“站住!”
还没等她靠近,一个家丁就厉声喝道。
苏宁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这位大哥,我听说府上悬赏求医,我是来给张员外送药的。”
那个家丁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目光从她那张沾着些许灰尘的小脸,到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再到她脚上那双磨破了边的旧布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宁身后,那个高大却沉默的阿野身上。
眼神里的轻蔑和鄙夷,毫不掩饰。
他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在赶一只苍蝇。
“又来一个骗吃骗喝的乡下丫头,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