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张由系统构建的,只存在于苏宁意识中的精密地图,此刻成了通往地狱的唯一路径。
那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洞口,是绝望中唯一的裂隙。
“不行。”
刘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死死抱住苏宁的脚踝。
“夫人,您不能去,那是龙潭虎穴,您要是出了事!”
他说的颠三倒四,却满是真切的恐惧。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伪装成杂役,混进一座军事要塞?这和主动跳进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
苏宁没有低头看他。
她只是看着陆野,一字一句,把那个计划说了出来。
“每三天,会有一辆补给车从北侧的秘密通道进入矿区。”
“我要伪装成送菜的人,混进去。”
陆野听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行”。
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我呢?”
苏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你留在外面接应我”。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一个人目标小,万一出事,另一个人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这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个未知的地狱?
她做不到。
“我们一起。”陆野替她说了出来。
他的决定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苏宁的鼻腔一酸,她用力点头。
“好,我们一起。”
“疯了,都疯了!”刘三绝望地捶着地板。
苏宁终于低头,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掌柜。
“刘三,我需要你帮忙。”
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不正常。
刘三一愣,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我需要人皮面具,两个,要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种。还有两套最破旧的杂役衣服。”苏宁快速下达指令,“最关键的,我要知道那辆补给车的全部信息,什么时候出发,从哪里出发,车夫是谁,长什么样。”
这些,只有刘三这种地头蛇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到。
刘三张着嘴,还想再劝,可对上苏宁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决绝。
九死无悔的决绝。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了。
“小的……小的这就去办!”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转身就往外冲。
书房里,只剩下苏宁和陆野。
“系统。”苏宁在心里呼唤,“制作人皮面具,需要什么材料?”
【叮!高仿真人皮面具需要基底材料和面部数据。基底材料可使用系统空间内的‘千年树妖汁液’与‘塑形粘土’。面部数据需要高清图像采集。】
苏宁立刻从系统空间里调出那两样东西。
一小瓶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和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泥巴。
这是她之前在山里回收植物时,系统奖励的稀有材料,一直没派上用场。
“等刘三把画像拿来。”苏宁对陆野说。
陆野没作声。
他走到书桌边,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画着什么。
他画的不是别的,正是苏宁刚刚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他的那副矿区地图。
虽然只是草图,但每一个岗哨的位置,每一条巡逻的路线,都被他精准地复刻了下来。
他一边画,一边用红色的朱砂笔,在上面做着标记。
苏宁凑过去看。
他标记出的,是几处视野的盲区,以及巡逻队交换班次的短暂间隙。
这些细节,连系统都没有提示。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统帅,才能拥有的战场直觉。
他是在为她们的潜入,规划出一条生路。
不到半个时辰,刘三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不仅带来了两套散发着酸臭味的粗布衣服,还带来了一个画师。
“夫人,这位是京城里最好的画像师,看过一眼,就能画出七八分神韵,我已经让他见了那两个车夫。”
苏宁立刻让画师当场作画。
很快,两张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面孔,出现在画纸上。
一个微胖,满脸横肉。
一个精瘦,吊梢眼。
“系统,扫描。”
【面部数据采集完毕。开始制作。】
苏宁手中的粘土和树妖汁液,在她掌心凭空消失。
下一秒,两张薄如蝉翼,触感温润的“人皮”,出现在她手中。
画师和刘三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凭空造物吗?
苏宁没有解释。
她拿起其中一张属于那个微胖车夫的面具,递给陆野。
陆野接过来,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覆在了自己脸上。
奇迹发生了。
那张面具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完美地贴合上去,边缘处与他自身的皮肤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破绽。
前一刻还是俊美无俦,气势迫人的镇北元帅。
这一刻,就变成了一个市井里随处可见的,满脸横肉的粗鄙车夫。
连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油滑起来。
苏宁也戴上了另一张面具。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面黄肌瘦,眼神有些畏缩的乡下女人。
她对着镜子,尝试着弓起背,缩起肩膀。
更像了。
“天亮前,他们会从西山脚下的‘破碗酒家’出发。”刘三递上一张纸条,上面是补给车的路线。
“如果……”苏宁看着刘三,郑重地交代,“三天后的这个时辰,我们没有回来,你就立刻去找县令华服,把丞相私藏军队的草图交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她的后手。
一旦他们失败,她就要用这把火,把整个丞相府,乃至整个京城,都烧个天翻地覆。
刘三颤抖着接过那张草图,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
西山脚下,寒气逼人。
一家名为“破碗酒家”的土坯房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板车。
两个穿着破棉袄的车夫正蹲在地上,就着冷风啃着干硬的馒头。
正是画像上的那两个人。
苏宁和陆野穿着那身酸臭的衣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喂,是张三李四吧?”陆野学着市井混混的腔调,大咧咧地走上前。
那两个车夫警惕地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胖车夫张三把手里的馒头往怀里一揣,戒备地问。
“王管事新派来搭把手的。”陆野不耐烦地摆摆手,“嫌你们两个磨磨蹭蹭,怕误了时辰,这是我婆娘,手脚麻利,帮忙装卸快一些。”
他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苏宁。
苏宁立刻低下头,一副怯懦的样子。
瘦车夫李四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满是怀疑。
“王管事怎么没跟我们说?”
“屁话真多!”陆野眼睛一瞪,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李四手里的半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爱信不信,耽误了给矿上送吃的,扒了你们的皮!”
他这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反而让两个车夫信了七八分。
在他们看来,给丞相府办脏活的,就该是这种德行。
张三和李四对视一眼,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
板车吱吱呀呀地上了路。
一路无话。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板车拐进了一条极其隐蔽的山路。
路口有暗哨。
看到是熟悉的车,才放了行。
又走了半个时辰,板车停在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壁前。
张三走上前,按照特定的节奏,敲了敲山壁上的一块岩石。
轰隆隆……
沉闷的声响中,那块巨大的岩石竟然向内侧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站着四个手持长刀的护卫。
他们的眼神,阴冷得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
“东西都带来了?”为首的护卫头子问。
“都……都带来了。”张三谄媚地笑着。
护卫头子上前,随意地掀开盖在板车上的油布,用刀尖戳了戳里面的白菜和猪肉。
确认无误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苏宁和陆野身上。
“这两个是新来的?”
张三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是……是王管事派来帮忙的……”
护卫头子没说话,只是绕着陆野和苏宁走了一圈。
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在他们身上刮来刮去。
苏宁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陆野则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偷偷抬手,想去抠鼻孔。
“滚进去吧。”
护卫头子似乎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三和李四如蒙大赦,赶紧推着车往洞里走。
苏宁和陆野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在他们踏入洞口的一瞬间,身后的巨石再次合拢。
光明,被彻底隔绝。
洞穴里很长,很深,墙壁上每隔十几步才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是汗臭,血腥气,排泄物的臭味,还有绝望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苏宁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
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
洞窟里,密密麻麻,全是人。
不,那不是人。
那是一群被敲碎了骨头,抽干了血肉的活尸。
他们赤裸着上身,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旧伤叠着新伤。
每个人的脚上,都拖着沉重的铁链。
他们挥舞着铁镐,机械地,麻木地敲打着岩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整个洞窟,就是由这种绝望的声响构成。
一群手持皮鞭的监工,在人群中来回穿行。
但凡有谁的动作慢了一点,那浸了水的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去。
皮开肉绽。
却连一声惨叫都听不到。
因为这里的人,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推着车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这就是……地狱吗?
她的爹,她的哥,就在这个地狱里,待了一年?
就在这时,一个监工注意到了停在原地的他们。
他提着鞭子,满脸煞气地走了过来。
“看什么看!”
监工的吼声在洞窟里回荡。
“还不快把车推过去,想挨鞭子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