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帛
长安东市,秋日的阳光透过槐树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八十高龄的姬稷坐在粟米铺前的石阶上,看着商贩将一袋袋粟米过秤,收下一枚枚五铢钱。
“老丈,新米上市,一石二百钱!”年轻的米铺主人抓起一把金黄的粟米,任其从指缝流下,“若是旧年陈米,只需一百八十钱。”
姬稷颔首微笑,从袖中取出三枚五铢钱:“买三升新米。”
伙计熟练地量米装袋。姬稷暗自计算:一石二百钱,而三公月俸六万钱,可买三百石米。这等购买力,确实惊人。
这时,一队官差敲锣而过:“今岁更赋,每人三百钱!愿代役者,速至县衙纳钱!”
人群议论纷纷。一个中年农夫愁眉苦脸:“去岁灾荒,家中仅余千钱。若纳了更赋,今冬便无钱买棉。”
旁边布商劝道:“还是纳钱为妙。若亲自服役,往返三月,耽误农时,损失更大。”
姬稷想起这几日在大司农衙门看到的账目:全国更赋收入,竟达四十亿钱之巨。这些钱帛,支撑着庞大的帝国运转。
午后,姬稷受邀至丞相府宴饮。府中仆从如云,珍馐满案。老丞相感慨:“老夫月俸六万钱,看似丰厚,然府中仆役三百,每日开销不下二千钱。若非陛下时有赏赐,实在难以为继。”
席间,一位刚从西域归来的使者说起见闻:“大宛国见汉钱精美,愿以良马易钱。一枚五铢钱,可换当地十日口粮。”
众人皆惊叹汉钱之贵重。姬稷却陷入沉思:货币价值过高,虽显国威,却可能阻碍流通。
次日,姬稷拜访御史大夫府。主人正在为俸禄发放烦恼:“四万月俸,半钱半谷。今谷价下跌,实际所得不及往年。”
姬稷注意到,钱帛并行虽便利,却常因比价波动引发矛盾。一些官吏甚至要求全部发放钱币,引发市面钱荒。
最让姬稷震撼的是参观少府库藏。但见铜钱堆积如山,绵延数里。老库吏说:“此乃七十亿钱,可供三军十年之费。”
“然钱非能食,堆于库中何用?”姬稷问。
“陛下欲用此钱兴修水利,安抚流民。”少府丞答道,“钱能通神,可活万民。”
归途上,姬稷在市集见到一个书生用钱赎罪。原本该服劳役一月,缴纳三千钱便得免。旁边老儒叹息:“古人以役代罚,今人以钱代役,世风日下啊!”
但一个商贾反驳:“让书生服役,不如让其纳钱。官府可用钱雇专人工役,效率倍增。”
姬稷恍然:货币的魔力,正在于它能将不同质的事物量化比较。劳役与金钱,道德与利益,都在一枚小小的五铢钱上找到了换算的尺度。
夜幕降临,姬稷在灯下记录所见:“汉钱之重,不在其形,而在其用。一钱可换升米,可代劳役,可量俸禄,可衡财富。货币如同血脉,流通则生,停滞则死。”
他特别记下一个细节:今日见一老农卖柴,得钱十五文。老农用三文钱买盐,两文钱买酱,五文钱沽酒,剩余五文小心包起,说是留待纳赋。
“小小五铢钱,关系万家生计。制度设计,可不慎乎?”
窗外秋风萧瑟,姬稷却感到一丝暖意。这流通了两百年的五铢钱,如同这个帝国的血脉,虽然时有阻滞,但终究在不停流动,滋养着万里江山。
而这一切,都将成为后世之鉴。在这枚小小的钱币上,映照着一个庞大帝国的兴衰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