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食期间,夏一鸣带着一丝犹豫,向外婆问起葬礼的事。
夏外婆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气:“有了昨天的事,今个除了你那几个早先说好要帮助抬棺的堂哥,其他的都是每家都只有一个人去。”
还有……
“你六爷爷家没人去,正平说是他不让,怕再闹起来……”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是昨回事,当时在场的那些人心里都有数,只是碍于情面,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夏一鸣点头,刚想再问点什么,心里突然一动……
数息过后,在外婆疑惑的注视下,他才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说:“说起来,我昨天去宗祠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些不对。”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那个不走‘寻常’路的分神率先发现的,甚至那三处异常中的两处,还是对方后面到处游荡的时候找着的。
“啊?”夏外婆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在小饭厅里的陈凌则是瞬间转头,直接问:“你说你发现老夏家的宗祠还有不对的地方?”
面对外公的质疑,夏一鸣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莫名地点头。
陈凌顿了顿,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他停下手边的动作,快速从兜里掏出几只拳头大小、全身呈五彩斑斓状的蜘蛛扔地板上……
夏一鸣看着正在客厅里的墙上和天花、地板结着网的蜘蛛,心里不由一突,一种麻烦要来了的预感也由然而生。
而夏外婆此时也反应过来,又见老伴表情凝重,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住陈凌的袖子,一脸紧张地喊出老伴的字:“玉璋……阿鸣发现的事,是有哪里不对吗?”
陈凌拍拍老伴的手,直到蜘蛛把网结好,并趴到蛛网的中间一动不动,他才开口:“我没有太好的屏蔽手段,五彩蛛只能警戒,用以阻隔我们的声音和感知可能存在的偷窥者。”
夏一鸣愣了几秒,又看了下墙壁和天花地板上的蛛网,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凌瞪了他一眼,又在片刻后抚额长叹,皱眉解释道:“我也是后来被这家老头带回去后,才从他扔给我的一堆书里知道,你们老夏家本身也是像……呃,不,不对!应该是老夏家要比我出身的陈氏更加显赫。”
夏一鸣再次愣了愣,对于这个,他倒是已经从分神那里知道,可夏家不是已经败落了吗?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陈凌不知道外孙的疑惑,在一旁继续解释:“可你们的那个传承已经断了有一千多年了……”
叭啦叭啦说了一堆之后,陈凌才说到重点:“而这期间,可是有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在你们住的这块地,翻找过你们老夏家藏着的那些个宝贝。”
夏外婆和夏一鸣同时呆了呆,随后面面相觑起来。
陈凌眼白一翻,下意识左右环顾,才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这村子里,其他的那几姓最初是怎么来的吗?”
对这个比较了解的夏外婆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我听说是过往战乱的时候,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
夏一鸣瞄了外婆一眼,手指在下颌轻点,若有所思地说:“您的意思是,他们……心怀鬼胎?”
陈凌脸色一缓,点头,随后安抚道:“不用担心你那帮跟你玩得挺好的小朋友……其实他们几家败落的时间也没比你们老夏家晚多少。而且经历这千年时光,他们这些后人,怕也是早就遗忘了他们最初来这里时的初衷。”
“我倒不担心这个。”对于这点,夏一鸣倒是不担心,再有……如果他的那些小伙伴真有不对,他也不可能和他们来往到现在。
只是……
“您说了这么多,那……夏家藏着的宝贝终究是什么?听您的意思,它难不成到现在还有人惦记?”
少年有些好奇,同时又想到分神带回来的那份记忆里,那位地母宫的住持在与他们闲聊的时候,也曾说过麓山有夏家藏宝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陈凌想了想,才在老伴和外孙的注视,用迟疑的语气说:“你问我还有没人有觊觎那些个东西,我的回答是很大概率还有;至于原因,那就是它们太诱人了。”
等缓了口气后,陈凌才继续:“按照我后来搜寻到的记载,它们可能包含数个神位,数份权柄,一块灵界……”
“等等!”夏一鸣直接打断,随后头皮发麻地给还在家里猫着的那些个小家伙递过去一个念头:‘到四周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徘徊偷听!’
与懵懂的外婆,对于外公所说事物颇为了解的他,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可能会带来的麻烦。
别的不说,单单那些神位,就能让绝大部分人为之疯狂!
因为……
那是一张通天大道的入场卷,有了它……长生久视将成为可能。
甚至是普通人,也可以有这种机会。当然,前提是那些神位原来所属的组织架构愿意接收。
而权柄……则又是一张入场卷,只不过激活它的条件比较苛刻,一般只有非同寻常之辈,才能借助它来步入那条通天大道。
夏外婆听了外孙的解释,也瞬间紧张起来。
别的她不懂,但能让普通人也长生不老,那岂不是……
老太太瞬间头皮发麻,直接捂住外孙的嘴:“那你别说了,我们就权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夏一鸣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刚想跟老太太解释长生不老和长生久视的区别,就见外公搓着手,在旁边欲言又止。
无奈之下,他只能拉开一点外婆捂住他嘴巴的手说:“我只是说发现不对,不一定是外公说的那些东西。”
陈凌有些不赞同,不过当年瞥见老伴那紧张的表情后,只能讪讪地附和道:“对对对!毕竟老夏家都被搜刮一千多年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能留到现在。”
但是说完,陈凌却不由得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瞅了眼外孙。
——有些东西,别说一般人,就连一些普通的修行者,也没有了解这方面知识的途径,而这小子……那说起来如数家珍的小模样,简直……
夏外婆听完,却是有些无奈地瞥了这爷孙俩一眼。
老的不说,都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人的言不由衷。而小的……
虽然这小子越长,这小秘密也越多,但那些秘密能藏的前提是没被摆到她面前。而像现在这般……
“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拿你发现的那些个东西?”夏外婆一脸紧张地问道。
这小子打小就爱财,属于出门没捡钱,就会觉得‘今天’又亏了的那种。
夏一鸣摇头,别说他真没兴趣,就算他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但昨天他哪来的时间啊!
正厅那个在屋顶,就明晃晃地在正中间杵着,他担心有问题,没敢去动;其他两个……一个在池子里,茂似还会动,狸子几次尝试锁定,都以失败告终了;而最后一个倒是简单些,但那藏着的地方也不好搞,竟然在西院的那株需三人环抱方能抱住树干、而树观更是能把邻近那几个院子都笼罩起来的乌明子树根部里。
分神当时倒是绕着它观察转了几圈,还想拿它开刀来着,但那不是才刚扬起爪子,却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他给叫走了吗。
夏外婆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外孙问:“那我们真要当作没看到?”
对于拿不拿,夏一鸣倒是无所谓,他之前真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如果外婆反对,那他可以权当没发现。
陈凌一听,却是有些纠结,不过等他瞥见老伴那紧张的神色,只能无奈地暗自摇头叹气,随后强行扯了扯嘴角,道:“那些东西对现今的我们,拿了怕是也只能是小儿闹市持金……”
不过说着说着,陈凌自个倒是释然了,补充道:“唔,你外婆的担心是正确的,在没有相应实力的情况下,我们持有那样的东西,怕是只能招致祸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古皆通。
这下,压力直接来到夏一鸣身上,不过……
在二老的注视下,夏一鸣两手一摊,坦然保证:“我保证不会去碰那些东西。”
还是那句话,他本来就只是好奇,对于得到与否并无太多执念。如今既然二老都反对,那他自然不会再坚持要给自己揽上这种麻烦。
……
在再三保证自己真不会自找麻烦之后,夏一鸣就准备回楼洗澡,不过他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原本目送他离开的外婆突然叫住他:“等等!等等!”
夏一鸣回头,与同样不明所以的外公一道看向他家老太太。
随后就见外婆抿嘴,似是有些犹豫,直到又过去一阵,她才带着纠结问他:
“阿鸣啊!你说……我是不是养些蚕比较好?”
“哈啊?”夏一鸣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为啥?”
夏外婆瞪了他一眼,伸手在兜里摸索一阵,然后从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
等她摊开,夏一鸣走近与外公朝那纸上一瞧,顿时双双愣住。
原来那纸上,画着的竟是一条全身萦绕着点点星光、且正在腾空飞舞的银色蚕虫。
不过,与普通的蚕虫不同,外婆画的蚕虫更加修长飘逸,而其虫首也不似寻常蚕虫那般丑怪——看着反倒像是一个异化过的龙首。
只不过它跟普通的龙头不同,外婆画的龙首无须、无吻、无牙,只有一个朝两边大张的口器,眼睛也不是寻常龙类的那种带眼皮和眉毛的,而是虫类特有的复眼,鼓囊囊的顶在头顶两侧,占据着整个虫首四分之一的面积;还有其头上,长着的也并非是鹿角,而是一圈狰狞的骨板,看着既凶悍又古怪……
与怔住的夏一鸣不同,眼中满是惊艳之色的陈凌握拳在掌心一捶,口中赞道:“好逼真……原来你昨晚忙活到大半夜,就是为了画这个啊!”
对于老伴的画技,他倒是没感觉有啥奇怪。虽然对方是很久没有正经地动过笔,但在结婚前,他家秋娘可是被岳父当宝贝娇养的,只是由于家境所限,才没能学到其他,但在书画上……他岳父可以说得上是行家里手。
唯一可惜的是,他那老丈人要养家糊口,在那个时代也没法真以那种手艺养活一家子人。
听到外公的赞叹,夏一鸣忍不住报以侧目,随后一脸古怪地问:“这……逼真?”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啊?
小叔昨晚捏的那个,也没这么离谱啊!
他的话一出,却是直接引起夏外婆和陈凌的不明所以。只见二老在面面相觑后,陈凌指着夏外婆画的蚕虫说:“你的意思是,秋娘画得不像?”
夏一鸣探头朝纸上瞥了眼,点头,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它的头应该没这么夸张……”
比起他那幅被小叔起名‘天蚕图’的观想图,外婆这画的……唔,感觉更像是被蚕母称为‘猎手’的怪蚕。
而且,就这大脑袋,看着还是脱皮七次、将要化羽飞天的那一款。
夏外婆与陈凌再度面面相觑,随后夏外婆摸着下颌,有些困惑地说:“可昨天晚上你背后出现的那条光蚕,就显现过这种形态啊?”
虽然保持的时间不长,但却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她昨晚才会睡到一半,就从床上匆忙爬起来,生怕一觉醒后把它给忘了。
听到这话,夏一鸣顿时愣住。
由于他昨天在事前已经分出一部分灵神,所以他在观想的时候是把‘所有’的灵神都投入天蚕图里的。
这就使得他……唔,就像人在没照镜子前,是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是啥样那般。因此,当他昨晚把灵神全都投入观想图后,其实是不知道他所投身的观想图,是否有出现过他所不知道的变化的。
不过,既然二老都是这般肯定,那天蚕图出现变化这事应当是真的。
可……
出现这种变化,难道是因为他昨天的某个行为,无意间触动了某道他还没有掌握的纹路?
如果是这样,那……好吧,等下或许可以试着复刻一下。这样一来,不单能排查掉一部分非必要的纹路,还可以进行尝试进行精简,以让它能更符合外婆的需求。
就在夏一鸣陷入深思之时,夏外婆与老伴相视一眼,随后陈凌轻咳一声,对回神的夏一鸣说:“关于你外婆的想法,你具体是怎么看的?”
如果可行,他也可以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观……不,是帮老伴采桑喂蚕。
“这个嘛……”夏一鸣稍加思索,有些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应该可以吧。”
尽管此蚕非彼蚕,但拿来观摩参照……唔!就在此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他又摇头,否决了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过,虽说他放弃向蚕母求助,但……夏一鸣抬头,朝三楼他放置神龛的位置瞥了一眼。
蚕母有风险,但这不是还有可平替版的胖墩在吗?
当然,胖墩版的缺点,也有……甚至可以说挺大。但它最大的优点是安全可控,单单这点,就足以让它成为最优选。
最终,夏一鸣还是点头,只表示最好在不累着人的前提下进行。
对此,夏外婆抬手朝厨房方向指了指:“你外公的意思是,让我把心思放到修行上,家务什么的,有它们就可以。至于我,只要每天抽空去买个菜就行。”
本来他家可以三四天才要去一趟采购的,但由于眼前这小子现在那饭量是肉眼可见地见涨,这才让她不得不每天都要去菜场逛一圈。
不过,在钱财充裕的情况下,她倒是不介意,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再跟其他人一块。不然,她很难解释为啥每天都要买那么多的食物。
听到这个,夏一鸣眼睛瞬间一亮,随后连连点头,先是对外公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又挽上外婆的手臂,乐呵呵地说道:“这个好,您累了那么久,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