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午时刚过。
陆景川坐在小院的石桌前，正对着一堆朱砂、符纸和几株刚从后山挖来的、散发着怪异辛辣气味的暗红色草药发呆。
这是他这几天研究《万象饕餮诀》的副产品——试图将那种麻辣味的饕餮之力融入到符箓中，制作出一种能“敛味”的特殊符箓。
结果……失败了七次。
桌上散落着七张报废的符纸，每一张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焦黑或扭曲。最惨的一张甚至自燃起来，差点烧了他的眉毛。
“这饕餮之力……也太难控制了。”
陆景川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自从开辟厨心、初步掌握《万象饕餮诀》后，他体内的灵力暴走确实被控制住了。厨心中那团橘红色的灵火稳定燃烧，不断将过剩的灵力转化为温和的饕餮之力。修为也在这种转化中稳步提升，现在已经稳稳站在了筑基后期——虽然表面上还被伪装符压制在筑基初期。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那股麻辣火锅般的体味，虽然经过几天练习已经能收敛不少，但在情绪波动或剧烈消耗灵力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就像现在，他因为研究符箓失败而有些烦躁，身上那股味道就又浓了几分。
院子里那些被饕餮之力催生的变异植物倒是很享受——淡金色的藤蔓从墙角探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金属质感的月季花瓣微微张开，像是在深呼吸。
“你们倒是喜欢……”
陆景川哭笑不得，正想继续尝试第八张符箓，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喝声：
“陆景川！”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锐利的穿透力，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陆景川手一抖，朱砂笔在符纸上划出了一道难看的歪斜。
他抬起头，看向院门。
木门外，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
林凡。
他今天没背那柄标志性的“寒霜剑”，只是空手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但即使隔着院门，陆景川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那是剑意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锋芒。
筑基中期。
而且不是初入，是已经稳固，甚至开始向后期迈进的筑基中期。
陆景川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进步也太快了吧？
“林师弟啊。”陆景川放下笔，挤出一个笑容，“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来来来，进来坐，我刚煮了茶……”
“不用。”
林凡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
“出来，一战。”
四个字，干脆利落。
陆景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又来了。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执着于打架？
“那个……林师弟啊。”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后，隔着门板干笑，“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风和日丽的，打打杀杀多煞风景。要不咱们改天？改天我请你喝茶，听说膳食堂新进了一批云雾茶……”
“你在躲什么？”
林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从皇陵任务开始，每次我想和你切磋，你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以前可以说是修为不够，但现在……”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
“你真的只是筑基初期吗？”
陆景川心里一紧。
果然，这家伙察觉到了。
也是，以林凡那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为了完成天道任务、不得不高效率完成各种高难度任务的表现，被怀疑是正常的。
但怀疑归怀疑，只要没证据，就还能糊弄过去。
“林师弟说笑了。”陆景川继续打哈哈，“我要是隐藏了修为，执事殿的检测阵法早就发现了。你看我这小院，连个像样的聚灵阵都没有，像是高手住的地方吗？”
“像不像，打过才知道。”
林凡显然不吃这一套：
“我给你三息时间，开门出来。否则，我就自己进来。”
话音落下，一股冰冷的剑意开始从门缝中渗透进来。院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石桌上的符纸边缘甚至凝结出了细小的霜花。
那些变异植物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淡金色的藤蔓迅速收缩，金属月季的花瓣合拢，晶体槐树叶停止了碰撞。
陆景川看着这一幕，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
但他也不想打。
不是怕输——以他现在筑基后期的修为，加上《万象饕餮诀》的种种古怪手段，真要动手，林凡未必能占到便宜。
但他不能暴露。
一旦全力出手，筑基后期的修为就瞒不住了。到时候怎么解释？说自己突然顿悟？还是说自己得了什么奇遇？
都会引来更多的怀疑和探查。
而且……万一在战斗中饕餮之力失控，那股麻辣味大范围扩散，就更麻烦了。
“得想个办法……既不暴露实力，又能糊弄过去……”
陆景川大脑飞速运转。
三息时间，转眼就到。
“时间到。”
林凡的声音落下，院门外的剑意瞬间暴涨！
“等等！”
陆景川猛地拉开院门。
门外，林凡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虽然没带剑，但剑修的手就是最锋利的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陆景川。
“林师弟，别冲动。”陆景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看，我出来了。但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我今天……状态实在不佳。”
“什么状态？”
“体有异味。”陆景川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我最近修炼出了点岔子，身上总有一股怪味，自己都受不了。待会儿动起手来，汗一出，味道更冲，我怕熏着你。”
他说着，还故意往前凑了凑。
果然，一股浓郁的、复合型的麻辣香味扑面而来。
林凡眉头一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是怕，是那股味道……太怪了。
说香吧，确实香，香得让人食指大动。但说怪吧，也真怪——谁家修士身上会散发出麻辣火锅的味道？
“你这是……用了什么香料？”林凡忍不住问。
“不是香料，是修炼出了岔子。”陆景川叹气，“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控制不住。所以林师弟，今天真不合适，改天，改天我一定……”
“不行。”
林凡再次打断他，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味道再怪，也不影响交手。除非……你心虚。”
陆景川心里暗骂。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
看来，只能上点“干货”了。
“既然林师弟执意要打……”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淡红色的符箓，“那咱们就简单过两招吧。不过先说好，我最近在研究一些……呃，比较特殊的符箓，效果可能有点奇怪，师弟多担待。”
林凡看着他手中的符箓，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符箓的颜色和符文结构，他从未见过。淡红色的符纸上，绘制的不是常见的五行符文，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火焰又仿佛烟雾的图案，还散发着……和陆景川身上一样的麻辣香味。
“这是什么符？”林凡警惕地问。
“我自己研究的小玩意儿。”陆景川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给它起名叫‘麻辣灵气符’。效果嘛……师弟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手指一弹！
符箓化作一道红光，射向林凡面门！
林凡瞳孔一缩。
好快！
这激发速度，绝对不是一个筑基初期修士该有的！
但他反应更快，右手并指如剑，一道淡蓝色的剑气瞬间斩出，精准地劈向那道红光。
按照常理，低阶符箓在筑基中期的剑气面前，应该会被直接斩碎、驱散。
但这一次，情况不对。
剑气与红光接触的瞬间——
“砰！”
红光炸开了。
但不是被剑气斩碎，而是主动爆炸！
一大团浓郁的、猩红色的烟雾瞬间扩散，将林凡完全笼罩！
“咳咳！咳咳咳！”
烟雾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不是受伤，是被呛的。
那烟雾……太辣了！
不只是辣，还麻，还呛，还带着一股霸道至极的香料气味。林凡只吸了一口，就感觉鼻腔、喉咙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连呼吸都困难了。
更要命的是，这烟雾似乎还能干扰灵力感知——他的神识在烟雾中变得迟钝、混乱，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林凡又惊又怒，强忍着不适，催动剑气试图驱散烟雾。
但剑气斩过，烟雾只是被暂时分开，很快又合拢过来，而且似乎……更浓了？
“师弟，感觉如何？”
陆景川的声音从烟雾外传来，带着一丝欠揍的笑意：
“这可是我花了好几天才研究出来的。用二十七种辛辣草药提炼精华，融合火属性灵力，再以特殊符文结构封存。一旦激发，就会形成‘麻辣灵气雾’，能刺激五感、干扰神识，还能……呃，开胃？”
“你……咳咳……混蛋！”
林凡气得咬牙切齿，但骂人的话都被咳嗽打断了。
他闭住呼吸，全力运转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淡蓝色的护体光罩，试图隔绝烟雾。
有效，但有限。
那烟雾似乎有渗透性，即使有光罩隔绝，还是有一丝丝辛辣气息钻进来，刺激得他眼睛通红，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这还怎么打？
剑修讲究的是精准、凌厉、一击必杀。可现在他连对手在哪都看不清，神识被干扰，眼睛被呛得睁不开，喉咙疼得连口诀都念不利索……
这架没法打！
“陆景川！”林凡怒吼，“有种……咳咳……出来正面打！用这种……咳咳……下三滥手段，算什么本事！”
“林师弟此言差矣。”
陆景川的声音悠悠传来：
“符箓也是修士实力的一部分嘛。你看，我这‘麻辣灵气符’效果多好？又环保又健康，还自带香味。比那些打打杀杀、见血见肉的招式文明多了。”
“你……！”
林凡气得差点吐血。
但他不得不承认，陆景川说得对——符箓确实是实力的一部分。修真界千奇百怪的手段多了去了，用毒用蛊用幻术的都有，相比之下，这种“麻辣烟雾”虽然古怪，但还真不算什么邪门歪道。
只是……太憋屈了！
他好不容易突破到筑基中期，剑意大成，本想找陆景川好好打一场，逼出这家伙的真正实力。结果现在连人都没碰到，就被一团烟雾困在这儿，呛得眼泪鼻涕横流。
这要是传出去，他林凡的脸往哪搁？
“师弟，我看今天就这样吧。”
陆景川见好就收：
“你也知道，我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动手。咱们改天，等我这‘体味’问题解决了，一定陪你打个痛快。怎么样？”
烟雾中，林凡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景川都以为他要爆发了。
但最终，林凡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等着。”
说完，他周身剑气猛地爆发！
淡蓝色的剑光如同旋风般卷起，将周围的麻辣烟雾强行驱散。虽然还有残余的辛辣气息萦绕，但至少视野恢复了。
林凡站在院门口，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泪，看起来既狼狈又滑稽。
但他看向陆景川的眼神，却更加锐利，更加深沉。
“你果然……藏得很深。”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陆景川站在院门口，看着林凡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几张“麻辣灵气符”，又看了看小院里那些因为烟雾而有些蔫巴的变异植物，叹了口气。
“糊弄过去了……暂时。”
但林凡不是傻子。
这次能糊弄过去，是因为“麻辣灵气符”的效果出其不意。下次呢？下下次呢？
而且，这次交手虽然短暂，但自己展现出的符箓激发速度、还有那种对战斗节奏的精准把控，肯定会让林凡更加怀疑。
“得尽快掌握《万象饕餮诀》的真正力量……”
陆景川喃喃自语，转身走回小院。
他需要更强的实力，需要更多的手段，需要能在不暴露混沌体和真实修为的情况下，应对各种挑战的能力。
而这一切，都要靠《万象饕餮诀》。
他走到石桌前，重新铺开符纸，提起朱砂笔。
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制作“敛味符”，而是开始绘制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符文结构。
这是《万象饕餮诀》中记载的，真正属于“食技”范畴的符箓——“百里香迷魂酥”的简化版。
虽然只是简化版，但一旦成功，效果会比“麻辣灵气符”强得多。
陆景川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
淡红色的饕餮之力顺着笔尖流淌，在符纸上勾勒出玄奥的纹路。
小院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符纸的沙沙声。
远处，主峰方向，钟声响起。
那是召集弟子前往广场的钟声——皇室使团，明天就要正式进山了。
风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