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工坊区,新建的高炉前,热浪滚滚。朱至澍一身粗布劲装,脸上沾着炭灰,双眼却如炬火般盯着炉口。
宋应星和其他几位工匠侍立一旁,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按照朱至澍的图纸,这座高炉采用了耐火砖内衬,结构远比寻常铁炉复杂。
燃料是精选的无烟煤和木炭,鼓风机由水力驱动,通过复杂的传动装置将风力集中送入炉膛,以期达到更高的温度。
“殿下,炉温已至极限,矿石投入多久了?”宋应星额头冒汗,声音有些干涩。
“两个时辰。”朱至澍惜字如金。他知道炼铝的难度,尤其是在没有电解技术的情况下,只能尝试更原始的碳热还原法。这种方法对温度要求极高,且效率低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炉火舔舐着坩埚内的矿石,发出沉闷的轰鸣。然而,期待中的神金却迟迟没有出现。
朱至澍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感受到炉内的温度,但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加大鼓风!”他沉声命令。
工匠们立刻调整水轮,鼓风机发出更大的声响,炉火也随之变得更加炽烈。然而,这种努力并未能带来质变。
终于,朱至澍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停炉。”
宋应星和工匠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失望。
“殿下,可是失败了?”宋应星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曾亲眼见过殿下如何将顽石化为精铁,如何将黄铜铸成精密的齿轮。在他们心中,朱至澍的格物之术无所不能。
朱至澍没有回答,只是用铁钳夹出一块冷却后的残渣。那灰黑的渣块中,只有零星的金属颗粒,与他预想中的银亮截然不同。
“温度不够。”朱至澍将残渣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或者说,热量集中度不够。”
宋应星接过一块残渣仔细观察,疑惑道:“殿下,这炉温已是人力所能及之极限,难道还有更高深的炼法?”
朱至澍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对格物的认知,“不过,那不是人力之火,而是……天火。”
众人不解,唯有周若薇,在远处听闻动静赶来,她看着朱至澍的背影,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二。
“殿下,何为天火?”宋应星急切追问,求知欲战胜了失望。
朱至澍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工匠们。
“宋先生,你们可曾见过,晴日里惊雷闪电,劈落树木,燃起山火?”
“自然见过!”工匠们纷纷点头。那是天地之威,凡人莫能及也。
“那便是天火。”朱至澍指了指地上的铝土矿,“这石头,需要一种比寻常火焰更纯粹、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将它体内的银分离出来。这种力量,便是我们所说的……电!”
“电?”宋应星和工匠们彻底懵了。这个字,闻所未闻。
朱至澍拿起一根炭笔,在旁边的木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电路图。
“电,是无形无质,却能驱动万物的力量。它能让铁水沸腾,让炉火瞬燃,甚至能让黑夜亮如白昼。”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你们昨日在迎亲路上见到的花灯,便是这电的初步应用。”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诡异的光明,竟是出自这电!
“殿下,这电……可否为我等所用?”宋应星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如果真有此物,那格物之道的上限,将再次被殿下推高。
朱至澍点头:“能。但它不像水力,可以引流而用。它需要特殊的器械才能捕捉和驾驭。比如,铜,比如磁铁,比如……”他指了指那座失败的高炉,“持续的蒸汽动力。”
他看向宋应星,眼中带着考量:“宋先生,这炼铝之事,暂且搁置。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和工坊的精锐,倾力而为。”
“殿下请吩咐!”宋应星躬身。
“我要你们,造出能持续产生电的机器。”朱至澍语气坚定,“以及,能储存电的容器。此物一旦成功,不单炼铝,整个蜀地的工业,都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宋应星皱眉沉思。殿下描绘的景象太过宏伟,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我知你心中疑惑。”朱至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相信宋先生的智慧。我会提供图纸和思路,你们负责实现。”
“殿下,妾身以为……”周若薇此时走上前,她看了看朱至澍沾着灰尘的脸,又看了看宋应星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轻声开口,“炼铝是为利,但电……却是为道。道成,利随。”
朱至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周若薇的理解,总是能触及核心。
“世子妃所言极是。”宋应星心头一震,看向周若薇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这位世子妃,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朱至澍示意宋应星退下,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全新的概念。
周若薇拿出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为朱至澍擦拭脸上的炭灰。
“殿下,妾身看你眉宇间,似乎有些疲惫。”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朱至澍任由她擦拭,看着她清澈的琥珀色瞳仁,内心深处那股无人能懂的孤独感,在此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若薇,你见过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他忽然问道。
周若薇想了想:“是民心?是天子之威?”
朱至澍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
“是知识,是科技。它能让弱者变强,让贫者富足,能改变山河,甚至改变人心。”他轻叹一声,“只是这条路,太难,太孤独。”
周若薇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让朱至澍的心为之一动。
“殿下不孤独。”她坚定地看着他,“妾身会一直陪着殿下,看殿下如何用这知识和科技,重塑这片天地。”
朱至澍反手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的坚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走吧。”他牵着她的手,转身向工坊外走去,“既然炼铝不成,那便先去把那电给造出来。福王的账,暂时放一放,但那剑门关,可不能等。”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北方,那里是通往中原的唯一坦途,也是他必须掌握的咽喉要道。他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强的力量,才能真正打开那扇门。
而电,无疑将是打开这扇门的,最关键的钥匙。
然而,在遥远的北方,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福王那份新婚贺礼的抵达,而悄然酝酿。
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是否会注意到这西南一隅,一个藩王世子正在掀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