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抱着那叠打印稿走出图书馆，阳光迎面照过来，她抬起手挡了一下。风从侧面吹来，裙角轻轻摆动。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淡黄色连衣裙，头发扎在脑后，嘴角带着一点浅浅的笑。
张悦走在她旁边，脚步不快。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走到教学楼拐角处，林小雨才开口：“我想让李老师来看看。”
“我已经发邀请了。”张悦说。
林小雨低头看着怀里的稿子，手指翻到第一页，右下角那行小字还在——“献给所有给过糖和接过糖的人”。她把纸捏紧了些，没再说话。
周五放学铃响后，礼堂门口已经有人站着了。高一的学生三三两两往里走，手里拿着水瓶和笔记本。林小雨和张悦从侧门进去，坐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陈昊还没到。
灯光慢慢暗下来，屏幕亮起。画面先是黑的，接着出现一行手写的字：“我想被人听见。”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
音乐响起，很轻，只有钢琴声。然后是陈昊的声音：“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不是因为不想说，是因为说了也没人听。”
台下安静下来。有人低头看手机，又很快收了起来。
画面切换到一条老旧的巷子，墙皮剥落，电线横七竖八地挂着。镜头推进一扇铁门，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一个男孩蹲在门口写作业，书包放在脚边，拉链开了半截。
这是陈昊家的巷子。
镜头转到教室，老师点名提问，学生举手抢答，唯独他低着头。同桌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是不是哑巴”，他看完，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笔袋。
画面外传来笑声，是观众里有人忍不住笑了。但很快，笑声停了。
一段录音开始播放，是陈昊父亲的声音：“读书有什么用？早点出来干活才是正经事。”语气生硬，没有起伏。接着是陈昊站在厨房灶台前煮面条，锅盖边缘冒着白气，他一边搅动筷子，一边小声背课文。
林小雨盯着屏幕，呼吸放慢。
接下来是作文课。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本本子。“这篇作文，我想读给大家听。”她说，“题目叫《我不笨，我只是没人听我说话》。”
全班安静。陈昊坐在角落，头几乎埋进臂弯里。
朗读结束，李老师走下讲台，把本子轻轻放在他桌上，顺手放下一颗水果糖。包装纸是橘色的，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台下的林小雨眨了眨眼。
短片最后，是现在的陈昊坐在书桌前写字。镜头慢慢推近，纸上写着：“现在，我知道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
画面变黑。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这个故事，属于每个被忽略的人。”
礼堂一片寂静。
几秒后，后排传来掌声。王老师站起身，双手用力拍打。周围的学生跟着站起来，掌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闪光灯亮起，有人举着手机录像。
张悦转头看了眼林小雨，发现她眼睛红了。
陈昊被人从后台推了出来。他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张奖状，站在台上，声音有点抖：“谢谢……能让我把这个故事说出来。”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脸：“这个故事，不属于我一个人。它属于每一个曾经想说话却不敢开口的人。”
台下有人喊：“陈昊，你牛！”
另一个声音接道：“我们班也要拍一个！”
掌声持续了很久。
放映结束后，人群陆续散去。张悦收拾设备，没多留。她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昊正和几个社员说话，脸上有笑。
林小雨独自回到宿舍。室友们不在，灯还关着。她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她点开校园匿名论坛，新建帖子。标题打了六个字：《被拍成短片的故事》。
正文只写了一段：
“今天晚上，我看到一个少年把自己的沉默放进了镜头里。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把那些年没人听的话，一句一句说给了所有人听。我不知道这能不能改变什么，但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在看到最后一幕时，悄悄擦了眼角。”
她附上一张截图。是礼堂熄灯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陈昊站在光影里，身后是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面定格着他童年写的那行字：“我想被人听见。”
点击发布。
不到五分钟，评论区开始跳动。
“我也是那个不敢说话的人。”
“原来我们的故事，可以这样被看见。”
“我今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了句对不起。”
“我也想写点什么。”
林小雨一条条往下看。手指停在最新一条回复上：“明天我去文学社报名。”
她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外面路灯亮着，操场上有学生跑步的身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众号后台提示，有一条新留言。
她点开，看到一句话：“我也曾以为，没人会听我说话。但现在，我想试试。”
林小雨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旧记录本。封面有些磨损，边角卷了起来。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张悦的一句话：“药是苦的，但她的故事是甜的。”
她拿起笔，在空白页写下新的句子：“有些声音很小，但只要说出来，就会有人听见。”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楼下传来笑声，是几个女生路过。她们边走边聊，其中一个说：“你们看过那个短片吗？就是陈昊写的那个。”
“看了，我哭得不行。”
“我也看了，回家跟我爸聊了会儿天。他第一次听完我没打断。”
林小雨把本子合上，放在台灯旁边。
她起身走到门边，拉开宿舍门。走廊灯光昏黄，对面房间的门开着，有个女生正在贴一张海报。图案是一个耳朵的剪影，下面写着：“听见你的声音”。
林小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她的裙摆轻轻晃了一下。